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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火盆早早地燃了起來,即便如此,仍透著絲涼意。
倚翠拿著精緻的小銀錘砸著核桃,剝出完整的果仁放在一旁的翠玉瓷碗裡,另一邊的侍女則輕聲念著話本。
喬綰百無聊賴地坐在桌前,一手托著下巴,一手隨意地點著鸚鵡的腦袋,聽著話本里書生和千金大小姐黏黏糊糊的故事。
她素來體熱,臉頰悶得泛紅,怕冷的鸚鵡這會兒也乖乖地蹭著她溫熱的掌心。
喬綰卻不覺有些走神,腦海再次浮現那日被鎖在籠子裡的男子的那抹笑來。
污濁的環境,鏽跡斑斑的獸籠,雪白衣裳下鮮紅的鞭痕,靡靡的血跡,還有那抹無害的笑。
那股凌虐又慘烈的美。
喬綰須得承認,那是她見過最美的美人了。
只可惜,當時只顧著看人,等到她回神,馬車已經消失在轉角處了。
門外一陣腳步聲,侍衛陸竹一襲黑色勁裝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參見公主。」
喬綰飛快地抬頭看去。
陸竹道:「啟稟公主,那趟街每日來來往往馬車上百駕,無人注意那日的情形。」
喬綰懨懨地收回目光。
「不過……」陸竹遲疑了下,才又道,「屬下聽聞,那城東的松竹館內,多了一位絕色倌爺。」
喬綰拿果仁的手一頓,莫名想起那日看到的那張臉,也便那樣的顏色,才能當得起「絕色」二字吧。
「松竹館?」她起了興致。
「公主莫急,」一旁的倚翠見她要起身,忙上前攔下,「那松竹館……怎麼說也是煙花之地,若聖上知道……」
「知道便知道了,」喬綰仍興致不減,「左右我又不在意那點名聲。」
她向來清楚,在皇帝那裡,自己胡鬧的底限在哪兒,說著她看向陸竹:「你繼續。」
陸竹素來只聽喬綰的:「屬下還聽聞,那倌爺這幾日不見客,倒是下月初五,他會在閣內彈奏一曲霜山曉,賣出……」陸竹硬著頭皮繼續,「賣出初夜,這事兒在整個陵京都快傳遍了。」
喬綰:「霜山曉?」
她不好音律,琴棋書畫只學了個皮毛,可當初沒少聽國子監的先生提起過,這琴曲有兩絕,一是雲裳吟,另一個便是霜山曉。
當年喬青霓在皇帝祭祀先祖時,一曲雲裳吟天下皆知,坐實了「祥瑞之人」的名號,可霜山曉的音律卻無人知道。
沒想到這松竹館竟然有點本事。
「公主?」陸竹不解。
喬綰笑盈盈地抬頭:「那得去瞧瞧。」
她有預感,那倌爺,極有可能是那日自己見到的男子。
*
初五這日,松竹館門前熱鬧非凡。
黎國偏於江南一帶,雖兵力不強,卻經濟富足,民風更為開化。
來來往往的賓客有不少瞧著便衣著顯貴之人,綾羅綢緞肥頭大耳的富商,更有一擲千金的劍客,手拿摺扇的書生。
來聽一耳琴音的人有之,質疑之人更多。
一駕素雅精美地馬車停在門口,前方棗紅色的駿馬低低地吐出一口氣,就連駕馬的馬夫穿的都是上好的綢緞。
一個清秀的小廝探出頭來,左右環視一眼,方才躍下馬車,轉頭低低軟軟地對馬車內道:「公子,到了。」
馬車內的人柔婉地應了一聲,掀開轎簾走了出來。
名貴的素白暗紋綢緞,長發僅以一根玉簪綰起,手中拿著一柄書畫摺扇,有幾分翩翩公子的味道,只是那張臉太過柔媚。
小廝小心地跟在那人身後,便要朝松竹館內走去。
卻在此時,不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
一匹黝黑的汗血馬疾馳而來,馬背上的人穿著一襲石榴紅的窄袖短衣,腳踩漆色長靿靴,腰間墜著白玉蹀躞帶,身後火紅的狐裘在蕭瑟的冬里翻湧,熱烈如火。
眼見那人就要直接駕馬撞過來,小廝忙擋住身後人:「放肆……」
話沒說完,便住了口。
馬背上的那人因駕馬臉色泛著絲潮紅,面容張揚俏麗,眉眼儘是千嬌百寵養出的嬌縱氣。
長樂公主。
喬綰翻身下馬,將馬鞭扔給松竹館的下人,朝不遠處跟來的馬車看了一眼,見倚翠下來才收回目光看向眼前人,隨後眉眼一挑。
眼前的二人,一人玉面柳眉,朱唇輕抿,眉眼透著牡丹般的華貴;一人則眉眼平淡乖順。
雖扮男裝,喬綰還是一眼看出來,是喬青霓和她的貼身丫鬟春茶。
轉念一想卻又明白過來,喬青霓素來愛琴,如今有人彈奏霜山曉,雖然不知真假,但到底不想錯過。
「三……」喬綰剛要開口,見喬青霓臉色微變,凝眉看了她一眼,喬綰慢悠悠地停下了到嘴邊的「三皇姐」,揚聲笑開,「三公子,剛剛多有得罪。」
喬青霓鬆了一口氣,垂眸低道:「見過長樂公主。」
此話一出,松竹館門口不少人也朝這邊看來,傳聞這長樂公主素來恃寵而驕,性子更是驕橫無常,都已到嫁娶的年紀,卻還未曾有求娶之人,坊間早已議論不休,今日看來,連這小倌館都肆無忌憚地進來,看來傳聞屬實。
然這畢竟是公主,眾人紛紛伏跪地上:「叩見長樂公主。」
喬綰看了喬青霓一眼,笑了兩聲,背著手大喇喇地朝館內走,嬌蠻的嗓音隨之響起:「都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