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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擦拭得差不多了,他道:「方才聽人說了個不好笑的笑話,她說,是你主動將寢房讓出,自己來住這處偏僻的院子的。」
喬綰凝眉:「不是笑話。」
慕遲指尖一頓,下瞬茫然地抬眸:「可是住不慣寢房那邊?明日我命人回陵京,將公主府的物件都……」
「不是,」喬綰沉聲道,「是我不想住在那邊的。」
慕遲微垂的睫毛輕顫了兩下,臉色煞白,沙啞問:「為什麼?」
喬綰抿了抿唇:「我與你畢竟沒什麼關係,宿在一起不成體統,那名女子是旁人獻與你的,便是你的人……」
「那不是!」慕遲驀地揚聲道,方才偽裝的平靜也全數消失,他看著眼前的女子,「喬綰,她不是我的人。」
喬綰微驚,良久垂下眼帘:「也許你該試試。」
慕遲怔:「什麼?」
喬綰沉默片刻,笑了起來:「也許你應該試一試的,慕遲,你只是接觸過的女子太少了,或許嘗試後你便會發現,其實我沒什麼特別,甚至是誰都可以取代的,你不用非得靠著我方能安眠……」
慕遲的容色隨著喬綰的話越發蒼白,到後來已近透明。
他看著平靜說出這番話的喬綰,她要他嘗試著接觸旁的女子,她可以這樣輕鬆地將他推給旁人……
惝恍之中,慕遲想起曾經的那枚香囊。
那枚他藉機塞給景闌的香囊。
那時的她在得知真相後,又會是怎樣的感受呢?
她不像他一樣是個怪物,她這麼怕痛……
心口陣陣酸痛湧來,鋪天蓋地,痛的如同要窒息一般,喬綰的聲音仍響在耳畔:
「也許接觸後,你也會清楚,你想要的究竟是……」
「我想要的是你!」慕遲驟然打斷了她,嗓音嘶啞道。
屋內陷入一片寂靜之中,只有燭火在躍動著。
喬綰凝眉,愣愣地看著慕遲。
慕遲也怔住,方才那番話如下意識道出一般,未經思索,憑藉著本能脫口而出。
卻並不後悔。
他想起喬綰愛看的那些話本子裡的情情愛愛,他並不了解那些複雜的情愫,也無人告訴他何為愛,他只是……想要喬綰,只想要她,想時時刻刻、永永遠遠不讓她離開自己分毫。
慕遲朝前走了兩步,聲音冷靜了下來,他低聲道:「不是其他任何人,我想要你,喬綰。」
喬綰逐漸回過神來,察覺到慕遲的靠近,她近乎惶恐地後退半步,腳步匆忙。
慕遲停了下來,迷惘地看著她,在迎上她的視線時頓住。
她的眼中有錯愕,有驚懼,有詫異,甚至有絲絲縷縷的酸澀……
卻獨獨沒有欣喜。
「你不信?」慕遲輕聲問道。
喬綰沉默著,良久開口道:「我並非不信。」
慕遲的眼中升起一絲光亮。
喬綰靜了靜,垂眸道:「慕遲,當初在毓秀閣,你為了護我而挨了一鞭時,我動過心的。」
慕遲的喉結微動,怔忡地望著她。
「後來,得知了真相後,我便在想,那個讓我動心的小倌,真的存在過嗎?」
「在我滿心歡喜地算著求喬恆為你我賜婚時,你究竟是那個與我一同歡喜的小倌,還是那個在心中嘲諷我的慕遲?」
「而後我便發現,無論答案是哪個,我都會很難過。」
喬綰說著,突然笑了一聲,她抬起頭坦然地看著慕遲的雙眸:「至於你說我不信你啊……」
「我不是不信你,慕遲。」
「我只是不信這些情啊愛啊的了,它與我想像中的太不一樣了。」
曾經她以為,愛慕一人該是美好的,歡喜的。
可後來她才知,愛也可以是摧毀,是利用,是拋棄,是幾欲痛到窒息。
當初送慕遲去柳州回來,「沉睡」的那三日,到了後來,她其實是清醒的。
她給自己三天時間,對自己說:喬綰,之後便不准再犯傻了。
她一直銘記於心。
慕遲出神地看著安靜笑著的喬綰,看到眼尾嫣紅。
當年看話本看到裡面的男女分離時總是眼圈通紅,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時,便會笑容滿面的喬綰,如今卻說,她不再信這些情與愛。
「抬去後院療傷……」門外隱約傳來司禮的聲音,緊接著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喬綰聽著外面的動靜,還需要療傷,看來那美人無礙,她又看了眼站在原處一動未動的慕遲,說出那些話,她心中輕鬆了許多,聳了聳肩,喬綰吐出一口氣:「我今夜和倚翠一起休息。」
話落,她便要朝門口走,下刻手腕卻被人動作倉惶地抓住了。
喬綰掙了掙,沒能掙開,他的手如金梏一般死死禁錮著她。
喬綰皺眉,不覺道:「怎麼?你還想要將我鎖起來嗎?」
慕遲的指尖劇烈顫抖了下,良久,輕輕地鬆開了她。
喬綰抿了抿唇,快步走了出去。
慕遲仍站在房中,她走了,這間房間都變得冷寂起來。
前段時日相擁而眠的夜,此刻仿佛變作鏡花水月,被輕易地打散零落開來。
良久,慕遲方才轉身,靜靜地走出屋子,走出院落……
司禮在院落外不安地等待著,管家白著臉誠惶誠恐地磕著頭,喊著「殿下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