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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遲轉身便朝外走去,腳步又急又快,背影狼狽,竟如同落荒而逃一般。
屋內只剩下三人。
喬綰仍輕攬著楚無咎,想到方才的畫面便止不住的煩躁。
她沒想到還會和慕遲有再見面的一日,更未曾想到,那個小畜生竟還不願輕易放過她!
明明她都用「命」替他將喬青霓留在陵京了。
可眼下,她更不願面對的還有聞敘白。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聞敘白的眉眼和慕遲有相像之處,她即便說過自己「膚淺」,可到底是她理虧,若是他想要將生辰帖換回來,她也無話可說。
等了許久未曾聽見有人說話,喬綰只得轉身看向他:「聞公子……」
「宛娘……喬姑娘,」聞敘白還想再喚宛娘,察覺到不妥忙改了稱謂,如常溫和地笑,「在下方才帶著無咎參觀書院時,曾偶遇幾名學生於書院山水旁彈奏,無咎看來有幾分興致,或可一學。」
「在下也問過無咎,將來可有抱負,無咎直言想成為天下名醫,書院雖無授醫術的醫者,可若要學醫,這些基礎的功課也不可落下的。」
喬綰聽著聞敘白對無咎的事事無巨細地叮囑,安靜頷首,最終沒忍住問道:「關於方才的事,你沒有什麼想問的?」
聞敘白抬頭看著她:「姑娘可是後悔與在下更換生辰帖?」
喬綰沉吟片刻,搖頭:「倒也未曾。」
聞敘白愣了幾息,許久垂下視線,淡淡笑道:「在下也未曾。」
喬綰輕怔。
聞敘白並未多待,又叮囑了楚無咎一些入學堂的事宜便離去了。
喬綰此刻方才有些疲憊地坐到椅子上。
她總覺得慕遲不會輕易放過她。
他果然還是這麼畜生,自己不好過也不讓旁人好過。
她都逃到這裡都能被他逮到。
只盼他念在她都有「孩子」的份上,懶得再理會她,早點離開九原城!
「綰姐姐。」楚無咎睜大了眼睛走到喬綰跟前,小聲喚她。
喬綰看著眼前的無咎,許是在山賊手中受過飢餓折磨,這三年錦衣玉食地養著,他的身量還是很瘦小,往日她總催著他多吃些,如今卻又生了幾分慶幸。
慶幸無咎的身量能騙過常人。
也慶幸自己從未告訴過外人無咎的身世。
「無咎,你方才做得很好。」喬綰輕道。
楚無咎懵懂地點了點頭,片刻又問:「綰姐姐,剛剛那人是誰啊?」
喬綰默了默,冷哼道:「瘋子,畜生,以後見到他記得離遠些。」
*
是夜,知州府邸。
最為豪華的庭院如今一片漆黑,只隱約透過窗子傳來火苗躍動的暈黃。
慕遲自回來便面無表情地蜷在床榻上,仍披著那件姜紅色的錦裘,一動未動。
屋中燒了五六個炭盆,將整間屋子薰染得極熱,一旁燃著安神助眠的香料,可他卻了無睡意,指尖泛著冷冽的蒼白,如一截晶瑩剔透的冰。
白日的畫面再次鑽入腦海,慕遲如死水的眸子微動。
喬綰還活著,活得好好的。
三年多,上千個日日夜夜,他終於找到了她。
可是,她卻成了旁人口中的「宛娘」,有了一個孩子,身邊也有了一位擁有她喜歡的模樣的男人。
慕遲驀地用力地咳嗽起來,撕心裂肺,腰背微微佝僂。
司禮悄無聲息地走到門外,聽著裡面的咳聲,等了一會兒才作聲:「公子。」
裡面仍舊沒有動靜,司禮嗅了嗅,未曾嗅到迷香的香氣,知道公子仍清醒著,輕輕地推門走了進去,匯報著今日打探來的消息:「金銀齋是兩年前開起來的,長樂公主一行來到九原也才不到三年時間,當初來時,長樂公主身邊只有倚翠、一個叫張福的馬夫及……一個襁褓中的幼兒。」
慕遲的指尖微緊。
司禮繼續道:「長樂公主府中的婢女與護院皆是九原城中人士,並無黎國人。近些時日長樂公主和月見書院一名叫聞敘白的夫子走得極近,聽人說,二人是經人牽線面親相識的。」
說到此,司禮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背對著他的公子,見他始終無異狀,又匯報了一些其餘事情,便要輕手輕腳地走出去。
「三周歲的孩子,當有多高?」身後的慕遲倏地開口,茫然問道。
「孩子」二字,對他而言,不過就是那個被鎖在地牢里如牲畜一般的自己。
司禮愣了一息,應道:「約莫二尺七八到三尺左右。」
說完,他等了一會兒,見公子再未應聲,轉身走了出去。
聽見身後的開門關門聲,慕遲長睫輕顫了下。
良久,他抬手遮住眼眶,喉嚨里溢出一聲嘶啞難聽的笑來。
所以,那孩子的父親並非那個白衣男子。
那白衣男子也不過就是個面親相識的人罷了,也只比陌生人好些。
可轉瞬,他的眼眶一紅,掌心沾染了些許濡濕。
她消失足有三年七個月又十四日。
司禮說她來到九原不到三年,距她離開陵京之間隔著大半年的時日,她初到九原時抱著襁褓中的幼兒……
那大半年,她在何處?與誰人在一塊?做了什麼?那個孩子的父親又是誰?
還有白日她溫柔輕喚的那聲「敘白」,她為何要與那名叫聞敘白的白衣男子面親?她喜愛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