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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遲被她推得後退半步,良久笑了起來,眉眼開懷,他抬手將她被風吹亂的碎發理好,拿著紙鳶道:「再試一次。」
喬綰狐疑地瞪他一眼,抿了抿微涼的唇,沒好氣道:「姑且信你一次。」
這一次,紙鳶在半空中搖搖晃晃著,終於成功飛了起來。
碩大的鷞鳩在風裡威風凜凜的,華麗鮮活至極。
喬綰心中的不虞頃刻消散,轉頭便發現慕遲正拿著蛟龍的紙鳶,起初動作仍有些生疏,不多時便已熟練。
蛟龍穩穩噹噹地停在了鷞鳩身側,在半空比翼齊飛。
慕遲轉眸看向喬綰,陡然開口問道:「比你和景闌那次飛得更高吧?」
喬綰下意識地想要回應,下瞬反應過來,扭頭瞪著他。
當年和景闌放紙鳶時錯眼看到的那抹白影,果真是他。
慕遲抿了抿唇,他的確在意極了這件事:「嗯?」
喬綰輕哼一聲扭過頭:「幼稚。」
這日直到夕陽初起,喬綰才意猶未盡地收了紙鳶。
回到燕都城內時,夕陽已經遍布半邊天,整個燕都仿佛都籠罩在一片紅暈之中。
喬綰心情愉悅地看著車窗外一路行來的繁鬧街市,百姓叫賣聲不絕於耳,華麗的玉輦縱橫,一派盛景。
也是在此時,喬綰聽見身側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她轉眸看過去,而後便望見是一處名叫「群英台」的戲樓。
裡面還未開場,仍有賓客絡繹不絕地往裡走著,有布衣百姓,也有華服貴人。
喬綰一時升了好奇。
「可要去瞧瞧?」一直注意著她的反應的慕遲低聲問道。
當年她與景闌放完紙鳶便還遊了夜市,他記得清清楚楚。
喬綰今日難得開心,自然要進去觀看一番。
戲樓足有三層,二人方才進去,小廝便給了二人兩根簽子,一根上寫著「昃」,一根寫著「藏」。
小廝道:「這簽子是以千字文命名,今日姜老闆親自登台,演罷會擇一位貴客與之品茗說戲。」
喬綰聞言,興致更甚。
這姜老闆名叫姜雲,是燕都有名的旦角,傳聞一嗓值千金,今日剛巧趕上了。
喬綰逕自買了三樓最為豪華的房間,剛好能遍覽戲台。
不多時,大戲便已開始。
這是一出折子戲,名為「金枝」。
講的是北部小國的公主與駙馬的故事。
喬綰的目光全程被那抹纖瘦窈窕的「公主」的身影吸引,嬉笑怒罵、唱念做打,惟妙惟肖,當真是動人至極。
唇畔被人遞過來一枚桃花糕,喬綰也未曾注意,張嘴便吃了,唇齒好像咬到了什麼。
慕遲的手指一僵,看向仍專心致志看戲的喬綰,指尖還殘留著她咬過的觸感,如牽著一根絲線,纏繞到他的心口處。
慕遲勾了勾唇,心底升起一股詭異卻舒暢的快感,可轉瞬那感覺卻又扭曲起來。
他希望她能夠這樣看著他,像看著戲台的目光一般,只看著他。
可這樣的扭曲感受說出來定會嚇到她。
慕遲抿了抿唇,又捻起一枚栗子糕餵給她。
這一次,他的手指在她的唇邊停頓了片刻,指尖輕輕蹭去她唇角的殘渣。
喬綰未曾察覺到異樣,仍專心看戲。
慕遲便再次挑了一塊梨酥,餵到她口中後,以食指輕輕推了下梨酥,將其推入她的齒間。
喬綰下意識地咀嚼了下,而後頓住,心口處有什麼在一下一下地跳動著。
慕遲的呼吸一急,看著她的紅唇正含著他的食指,舌尖微微碰觸著指尖,陣陣酥麻。
然而不過轉瞬,喬綰便已反應過來,用力地咬了下去,將他的手拿開,瞪了他一眼:「看戲!」
慕遲看著食指上的紅痕,良久歡愉地笑了起來。
卻在此時,戲台上傳來一聲:「往日種種,駙馬莫非在誆騙於我……」婉轉的戲腔,語調傷心欲絕。
慕遲唇角的笑僵住,終於分給戲台一抹目光。
樓下的看客小聲交頭接耳著:「這駙馬當真不是東西,只可憐了這北涼公主,竟錯信了他……」
「公主待他這般好,他竟一門心思要離開去找八百年未曾見過的小青梅,不識好歹!」
「我若是公主,此生都不想再見他,讓他再愛慕旁人!」
「……」
那些人的聲音分明很小,可慕遲卻只覺像是在自己耳畔響起的一般,吵得他心中發慌。
他看向戲台,卻只見寶劍出鞘,女子橫刀自刎,徒留身側男子跪地哀哭。
慕遲的呼吸一滯,明明只是一齣戲而已,是假的,可越看越是惶恐。
自刎的女子,誆騙女子的男子……
慕遲猛地拉住喬綰的手,緊緊地抓住她,感受著她溫熱的體溫方才勉強平和了些。
喬綰看向他:「你幹嘛?」因著方才那出戲太過動人,她的聲音也悶悶的。
慕遲定定望著她,迷惘地呢喃:「我從未愛慕過旁人……」
喬綰愣了愣,不解他為何突然提及此事:「哦。」
「真的,」慕遲慌亂道,「沒有愛慕過其他任何人,喬青霓也只是因為李慕……」他的聲音在此處戛然而止。
李慕玄。
那間地牢。
那些令人作嘔的過去。
慕遲死死抿著唇,心中湧起一股濃郁的自我厭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