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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慕遲走近,方才發現她同樣在刻著笏板,上方是早已刻好的「喬綰」二字,而她正在刻的……
慕遲微抿薄唇,目光複雜。
她在刻他的名字。
「慕公子。」倚翠抬頭見到他,忙叫了一聲。
喬綰也飛快抬頭,也不知是不是昨夜沾了幾口慕遲的血,此時的她感覺自己好受了許多,眯眼一笑,貝齒瑩白,煞有介事道:「慕遲,我覺得你離了我可能會死。」
慕遲想到昨夜,目光下意識地落在她的側頸,狐裘將她的小臉徹底包裹在其中,也擋住了側頸的紅痕。
他的喉結不經意地動了下。
見到慕遲不言不語,喬綰莫名,伸手顯擺著自己手裡的笏板,得意地問:「如何?」
說完也不等他回應,便交給一旁的守衛,邊吩咐其掛到樹上,邊解釋道:「聽聞這是姻緣樹,很靈驗的。」
慕遲看著守衛搬來梯子,吃力地掛上去,又掃了眼光禿禿的樹枝,低聲呢喃:「靈驗嗎?」
不見得。
「你說什麼?」喬綰反問,扭頭看向他,隨後想到什麼,目光灼灼,「你有……」本想問有痛覺了嗎,到了嘴邊卻生了怯意,變成了,「你感覺如何?」
慕遲明白她的意思,明明只需冷言告訴她「無用」便好,話至唇邊卻道不出口。
恰在此時,門外守衛手執寬刀出現在身後:「長樂公主,聖上有口諭到。」
喬綰凝眉,再不願也只得隨守衛離開,只讓慕遲等著她便好。
慕遲沒有應聲,看著她離去,直至隨守衛一同消失在前方轉角處,方才收回視線,下刻腳尖輕點,人如驚鴻一般飛身將方才掛上去的笏板拿了下來,落地時因著肢體仍僵硬輕晃了下身子。
他緊攥笏板,盯著上方的字,良久轉身走進房中,將笏板扔入火盆。
看著火舌將笏板吞併,慕遲壓抑沉悶的心方才如釋重負般鬆懈下來。
*
喬綰未曾想到,喬恆的口諭,竟是讓自己隔日便回京,甚至派來了那位叫陳啟的小太監專程來接她。
可轉念一想,喬綰便明白過來。
喬恆惜命又多疑,怎會放任自己在外面呢?恐怕他一直在盯著自己,一旦確定了自己無礙,便接到陵京。
將她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放心。
雖心中不悅,但喬綰到底無力反抗。
那名叫陳啟的小太監更是跟前跟後,似怕她跑了一般。
喬綰只得命人去知會慕遲一聲,明日啟程回京。
未曾想第二日一早,守衛來報慕遲的身體仍有不適,恐不能奔波。
陳啟立即貼心地表示可以去請大夫前來。
喬綰只當慕遲的雪菩提還未完全吸收,又唯恐被人知曉是他吃了雪菩提,並未叫大夫,只將一輛馬車和幾個守衛留下,待慕遲身體好些再回陵京。
一直耽擱到午時,喬綰才坐上回陵京的馬車,一路不斷地朝後看。
般若寺越來越遠,而慕遲始終未曾出現。
他的身子如何?很難受嗎?可能感覺到痛了?
無數個念頭在喬綰腦中糾纏,卻又令她莫名的難受,好像……從此前路漫漫,慕遲都不會再出現了一般。
直至行至官道,再看不見般若寺的影子,喬綰才將轎窗合上,呆呆地靠著軟榻坐著。
倚翠寬慰她:「公主寬心,指不定明日便又見著了。」
喬綰對她笑了下,沒多說什麼。
馬車一路疾馳,喬綰的身體仍虛弱無力,靠著軟枕昏昏欲睡。
不知多久,馬車行至青雲山外,像是撞到了什麼,劇烈晃動了一下,馬匹長長的嘶鳴聲厲聲響起,在寂靜蕭瑟的冬林格外刺耳。
青雲山上響起陣陣嘈亂的腳步聲,馬蹄聲,以及眾人的喊叫聲,伴隨著粗魯的吆喝:「抓活的,抓活的!」
喬綰一驚。
「公主!」倚翠驚慌地喚她,「是山賊嗎……」
話音剛落,一支長箭「嗖」的一聲穿過轎窗,擦著喬綰的臉頰,刺入一旁的車壁間。
箭尾仍在劇烈地顫著。
*
般若寺。
慕遲身披白色大氅站在寺廟前的高石上,寒風吹著他的氅袍飛舞,他卻只面無表情地看著遠處的一片蕭瑟敗景。
「公子。」司禮身形略顯匆忙,他早已換下了守衛的銀色盔甲,穿著一襲黑色常服,神色複雜。
「走遠了?」慕遲側首,淡淡地問。
司禮欲言又止,遲疑半晌,方才硬著頭皮道:「青雲山上常年有山賊作祟,這段時日更是頻繁下山搶劫過路人,準備大操大辦地過黎國新正。」
慕遲眉頭輕蹙,睨了一眼答不對題的司禮:「那又如何?」
不過搶劫罷了,便是殺人,與他又有何關係。
司禮低下頭:「長樂公主在青雲山一帶遇上了山賊,恐有危險。」
慕遲指尖微頓,轉眸重新看向遠處的山林風景。
司禮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安靜等待著。
良久,慕遲才扯了下唇角,平靜地開口:「同我何干?」
司禮一怔,不知為何想到昨夜在寮房,一打眼看見的長樂公主擁著公子的畫面,他本以為……
是他想多了,公子最開始便是衝著昭陽公主來的,此番回陵京,也只會去尋昭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