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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此女出身高門, 背後家族多半會想辦法補救。可是世家對聖人的牽制力度尚不足夠,還有個靖安長公主暗中相助,選擇在前朝拉扯, 極易損耗過度,也不值得為一個棋子如此,但若想繼續送女入宮, 除非老老實實再不犯過,否則一樣涼掉。
久而久之, 建熙帝的後宮徹底安歇, 眾妃嬪只管使出渾身解數謀得恩寵,有一兒半女傍身足以,但建熙帝愛重皇后, 不行寵妾滅妻之舉,因此,王皇后地位穩固,日子舒心不少,見到長公主母女,亦格外親和。
太子才十五歲,環娘更小,五嬸嬸心思動的太早,對環娘沒有好處,更別提皇后和太子都沒想到這處。
可是,這只是歲安的想法。
不是自己覺得好的事,旁人也覺得好。
謝原身為謝家郎君,自有站在謝家立場上的考慮。
再者,後宮雖被壓制,但袁、趙、王各家一樣送女進宮。
若能誕下一男半女,便與皇室血脈有了羈絆,這始終被視為一層保障。
可處在這等人生中的女子們,未免被動與悲哀。
歲安因謝原沉思而出神,最後反被他捏了一下手,轉過眼,謝原看著她笑:「想什麼呢?」
歲安身子貼著謝原的手臂,低聲道:「你覺得我多管閒事嗎?」
她瞄了眼謝寶珊,謝原便懂了。
想來是又被她瞄見他的神情,轉頭就胡思亂想去了。
謝原有些無奈於她的敏銳,用力握住她的手,十分認真地說:「不,你做的很好。」
短短六個字,驅散了歲安的不安。
「我希望他們都能依著自己的本心長大,待到有能力時,可以自己決定自己未來的路。」
歲安默了默,聽出話外之音:「那你呢?」
謝原看向她:「什麼?」
歲安:「你如今的路,不是自己選的?」
謝原笑了,晃了下她的手:「這是什麼話,你不就是我選的?」
歲安心頭被小小的戳了一下,抿住笑:「哦。」
謝原單挑眉毛:「哦?」就哦?
歲安眼珠輕轉,就是不看他:「如何,要我磕頭謝恩呀?」
尾音微微拉長,尤似嬌嗔。
謝原側首看她,嘴角噙了個玩味的笑。
從她載著滿滿的熱情撲來時,像敞開了一塊隱秘心田,露出新的樣子。
「五娘的事情,我會同五叔說清楚,五嬸那邊,你不必過多解釋。」
歲安眨眨眼,沒有立刻回答。
五嬸若知道這事,難免會覺得是她截了五娘的錦繡凰途,他是在替她善後。
謝原:「聽見沒?」
歲安瞅他一眼,「哦。」
……
回府後,謝原先與歲安去見了母親,孫氏見他果然回來得早,歡天喜地去張羅晚飯。
接著,謝原讓歲安先回院子,自己帶著五娘去見五叔五嬸,大約兩刻鐘後才回來。
歲安問:「五叔五嬸怎麼說?」
謝原笑笑:「還能怎麼說,本來也沒什麼。」
歲安沒再說話。
謝原今日下值早,換了身舒適的白袍便往書房去了,歲安沒打擾他,拿柄小鋤頭蹲在園子裡擺弄花草。
玉藻像往日一樣,趁著歲安幹些閒活兒時隨口說些事情給她聽。
謝原今日在朝上轉移重點,提出充盈國庫之必要,引得眾臣在重商與抑商之間爭論不休,結果又牽扯出許多其他的問題,諸如賦稅、徭役,甚至是土地分配。
歲安往日都當是幹活時的背景音來聽,今日卻分了神,幹活的動作一頓,抬頭看向閣樓書房。
阿松見狀,低聲道:「郎君充任翰林伴駕左右,說不準聖人何時就拘他到跟前發問,難免要將政事擱在心頭思索,以便隨時應對。」
歲安若有所思,忽而拋下手中鋤頭,淨手更衣,也跑去了閣樓。
謝原帶了幾分公文和信報回來,正坐在書案前細細詳讀。
信是松州那頭送回的,那副畫的買賣雙方除了正常營生,再未發現端倪。
拘霍嶺所言,萬劼是發現了參與貪污的同謀才招惹殺身之禍。
所以他從銷贓思路入手,在一場異常拍賣里發現線索,從而與岳母多年來查訪的舊事掛了勾。
但其實這當中有一個誤點。
霍嶺想從貪污銷贓入手沒錯,但他偶然撞見那副畫的虛假交易,只能說符合銷贓思路,卻不能證明這樁異常的買賣一定是參與了漕運貪污的人在處理髒銀,變贓為明。
而他之所以會順藤摸瓜找來長安,還因他另生心思,想通過對歲安下手來引起轟動,逼著朝中重視這件案子。
所以連他自己也不能肯定這件事。
如果把那副畫的交易與貪污案剝離,單獨來想,那就是疑似與懷玄妖道有關的亂賊尚在人間,可能還在經營買賣,且是隱藏身份,多道轉手的買賣。
謝原忽然背脊生寒。
試問一個昔日的妖人賊子,逃出生天后暗藏身份來經營買賣,究竟只是想衣食無憂得一份安寧,還是賊心不死又有謀劃?
想要謀事,有錢不夠,還得謀權,若不能直接從朝廷內部下手,便是從地方官下手,官商勾結,比如夥同地方官貪污受賄……
謝原深吸一口氣。
主動剝離開的兩件事,思來想去,竟又合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