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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升賢已是尚書省長官加太子太傅, 尚書省下置六部二十四司,以吏部、兵部二司最為劇要, 而左右司作為輔佐左右丞的要職,與前者同樣視為劇要之職。謝原是謝太傅的孫兒, 如今進尚書省任左司郎,便違了親族迴避之制。
但很快,這幾分質疑便被壓了下去, 其因由可歸為三點。
其一, 謝太傅可能要退下了。
此前, 尚書省內只有左丞,漕運貪污案後, 尚書左丞蔡鴻志被聖人外調松州任新任刺史,又將吏部尚書盧厲文與戶部尚書段海明升為左右丞。
太子太傅本是個榮譽虛銜,但如今,謝太傅儼然將教導太子當做了主務,省內事務則放手給了盧、段二人,尚書省之職倒更像個虛銜,加之謝太傅年紀最長, 將退一說便越發可信,借親族迴避之制來反對,便少了些力度。
若謝氏親族權傾朝野,謝原今日升遷必定受限,偏偏謝太傅一旦退下來,謝家便失去唯一強有力的支柱,眼下提拔後輩,倒成了迫在眉睫。
其二,是謝原同時充任了翰林學士。
翰林學士並非正式官職,但自設立起,經多年觀察可知,這是個鍍金的好位置。
自前朝起,以某一職位為本職充入翰林院者,出院時多會高升,短則一年半載,至多三載,前途一片光明。
翰林學士不僅可草擬文書,還可參政議政,表現機會極多。
偏偏這一位置不拘官職資歷,單看文思才幹。
謝原舍校書郎投身科舉,進士及第,外派任職時政績顯著,回都後入九寺之一任職。雖非清要,但因涉及案件皆為官員犯罪亦或京中徒以上案件,所以對各司都有了解,不久前又在漕運貪污一案中表現突出。他文武雙全,說是實至名歸也不為過。
因這一充任,謝原目前任何種職反而不重要,無論是尚書左司郎,還是中書門下任意一職都可以,踏板而已,重點是他出來時會是何等高升。此刻執著於他能不能任左司郎已毫無意義,一個不慎還會成為出頭鳥。
這就涉及第三點,謝原的另一個身份,北山女婿。
如今的江山是建熙帝從少年開始浴血踏屍打回來的,手下三支親兵分鎮北域、西南和東南。桓王作為其中一支,多年來勞苦功高,其女出嫁,夫家尚且得升。靖安長公主地位更勝桓王,其女出嫁,聖人豈會置之不理?
所以,這第三點被搬出來,這反倒成了最具震懾力的理由。
至此,謝原這個尚書左司郎兼翰林學士的新身份,便算是落定了,至於引起的一些其他變動,便是後話。
「謝兄好運道,今朝宏圖得展,來日必平步青雲,祝賀。」散朝後,蕭弈主動來同謝原道賀,謝原搭手回禮,不驕不偽,坦然接受:「多謝。」
「既逢喜事,自當慶賀,今朝下值由我做東,請上同僚為謝兄慶賀。」
謝原正要拒絕,蕭弈已斷了他的話:「說起來你我也算連襟,上回表姐救下縣主,我們還未曾向表姐正經道謝,本打算幾日後再設宴招待,沒想盧兄先我一步,也邀了我與縣主,我還以為要再等機會,眼下卻正是時候,謝兄應了盧兄的約,該不會拒絕我吧?」
若是換在從前,謝原一句公務繁忙也就過去了,可今日他主要是交接,這個由頭都不好再用,短暫思索一番,謝原輕點一下頭:「既是如此,便卻之不恭了。」
蕭弈朗笑幾聲,拍了拍他的手臂,一副哥倆好的姿態:「理當如此。」
應付完蕭弈,很快又有其他人前來恭賀,謝原微笑應對,好不容易忙完,又趕著去了尚書省都堂拜謁新上首。
盧厲文和段海明一向敬仰謝升賢,各府晚輩亦有來往,加上他們剛得到提拔,手中權柄更重,面對謝原時便也更親和,甚至在言辭上給了許多鼓勵。
是以,單論新差事的任職環境來講,確然勝過從前許多,謝原應付起來也算遊刃有餘。
但他心中並未有一刻放鬆,卻不是為自己的事,而是記掛著歲安。
今日是他第一日歸值,也是她第一日在謝府自處。
他倒不擔心在謝府有誰會對她不敬,畢竟她身邊幾個丫頭,能文能武,粗中有細,甚至有長公主的特別安排,必定會為她打算清楚。
但偌大一家人,一房一心思,精細到每一件事上的得失衡量,關係平穩,都決定了周遭氛圍是令人愉悅還是叫人糟心。
他自己也是經過這幾年的磨鍊,才慢慢領會出的道理。
謝原不希望一個人在外時要披荊斬棘,回到家中還要細密算計。
家於他而言,是愛之始,避風崖,是最不需偽裝算計的地方。
至於歲安,這幾日她的確給了他許多驚喜和意外,但一個人對不曾經歷過的環境和人事,並不會因為道聽途說兩句就忽然神力加身無師自通,說不定會奇思妙想行些怪招,叫人猝不及防。
可思慮了一陣,謝原又不由轉念。
既將家中之事告知她,便已是一種託付態度,哪怕她真的做錯什麼,又或是做的不好,慢慢糾正磨合便是。
他最初任職時,也不是事事完美,總有小錯誤小疏漏。
嗯,沒關係,慢慢教。
謝原自我梳理完畢,忙完一日事情,趕在下值之前,又處理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關於松州的案子和霍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