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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僅僅是因旁人非議你是得祖父包庇濫用私權才得此位,便毅然決然放棄這個好的起步,重借科考入仕。」
「要說你外任期間成績不菲,回都後完全可以青雲直上,最後卻去了大理寺,整日與案犯罪證、刑部諸司拉扯,縱然忙的昏天黑地又有何用?待你位極人臣,還得要多少年?」
謝原聽笑了:「依照長公主之意,只因謝原尚未位極人臣,便是娶了長公主之愛女,也只能是掛名夫妻?不配坐實?」
靖安長公主看向謝原,眸色沉冷:「謝原,務實可以是外人對你的美稱,但不能為了個美稱便去犯傻。聖人扼制門蔭,最大、也最站得住腳的原因,是世家子弟庸碌無才卻坐擁權勢富貴,德不配位。可你實至名歸,為何要捨近求遠?」
長公主語氣微斂:「本宮只有這個一個女兒,自然希望她能嫁得一個好郎君。你處處都好,就是這腦子,太軸。若你一事無成,久居下首,歲歲又如何能依仗你這位夫君出頭呢?」
她笑起來:「如今你已是本宮賢婿,只要你聰明些,便可青雲直上,你在朝中站穩腳跟,本宮自然放心將歲歲交給你。」
「當然,若你真位極人臣,後院豈能空置?想來你也知道外間有些傳言,說歲歲身體抱恙。她若進門數年無所出,你自然可以新納美色。只要你保歲歲正室之位,許她尊重愛護,其他的,她不會在意,本宮更不會在意。相信本宮,做了本宮的女婿,好處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得不到。」
謝原安安靜靜聽完,忽然冷冷笑了一聲,繼而又變作連聲沉笑。
靖安長公主:「你笑什麼?」
謝原迎上長公主的目光,語氣不無嘲諷:「小婿忽然為歲歲感到可惜。」
靖安長公主神色微變:「哪裡可惜?」
謝原笑容淡去,「倘若歲歲生來是個男兒身,長公主便可直接借親子來爭權奪勢,而不是大費周章尋覓賢婿,將女兒作為誘餌、利頭,甚至禮物。作為長公主的賢婿尚且可以得諸多好處,若是親子,豈非是人間最得意之事?」
說到最後,謝原直接開口譏諷:「長公主快人快語,直白爽快,何不直接道明交易目的?何必拿『為了歲歲好』這種說法來作什麼擋箭牌。」
長公主挑了挑眉,臉色一點點淡下去。
謝原豁然起身之間,她忽然道:「別著急啊,你都還沒有聽本宮給的條件。」
謝原神色難辨:「條件?」
長公主緩緩正身,神情嚴肅起來:「謝氏百年大族,卻逢嫡支衰落,謝升賢位極人臣,已是謝氏最後的支柱,而你,是他唯一的希望。謝原,背負家族榮辱,可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本宮說了,不要捨近求遠。」
青年周身泛起冷冽氣息,雙手垂在身側,緊緊握拳:「今日來拜見岳母大人,令小婿大開眼界,但小婿與歲歲已是拜過天地,蓋了婚書的夫妻。此後,歲歲的餘生,當由小婿來負責,但小婿的前路,謝氏的前路,便不必岳母大人來操心。」
長公主忽然大笑起來,「說的有骨氣。可是謝原,你問過歲歲的意思,問過你祖父的意思嗎?」
她悠悠然靠向座背,手臂搭上憑几:「歲歲最聽我的話,你們才做幾日夫妻,就那麼有信心左右她的人生了?你信不信只要本宮一句話,她今日就能同你合離。至於你祖父,若非有他也有心,本宮哪裡能這麼容易促成兩家婚事。」
聽到「促成」二字,謝原當即確認了一些猜想。
靖安長公主再逼一步:「若我不滿意,歲歲會立刻與你合離,而你會承擔合離的所有污名。至於你祖父,他再厲害,也總有耗盡的一天,你身為長子嫡孫,只因些莫名其妙的尊嚴與堅持,就要葬送一族榮耀,怕是不久之後,昔日備受讚譽的謝大郎,會成為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
謝原看著面前這個生養了歲安的女人,忽然間,那仿佛已經攀升至巔峰的憤怒竟像是忽然凝住,緊接著,他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變化沉寂下來。
謝原很輕的笑了一聲。
靖安長公主眯了眯眼:「笑什麼?」
謝原神色淡漠:「其實有件事,小婿一直沒有請教。」
他驟然平靜的語氣,讓靖安長公主心頭微動,平聲道:「何事?」
謝原:「若小婿沒有猜錯,新婚那日,歲歲是被那個叫阿松的婢女設計昏睡,又借月事為由,阻了我二人新婚之禮,但其實,這是個極為拙劣易拆穿的謊話,結果也分多種。」
在長公主逐漸深邃的神色里,謝原伸出手指一一數來:「第一,歲歲蒙於鼓中,小婿先察異常;第二,歲歲先察異常,小婿蒙於鼓中;第三,我二人同時說開,同時察覺。」
「眼下的情況,當屬第一種,所以是小婿先察覺端倪,站在這裡,同岳母討教原由,從而有幸得岳母大人賜教,見識到了您的……深謀遠慮,野心勃勃。」
「小婿敢問,若是第二種,或第三種情況,岳母大人今時今日的說辭、態度乃至於目的,與方才一樣嗎?若一樣,權當小婿多慮,但若岳母大人早就準備了不同說辭、不同態度,不妨此刻一一道明,小婿回去便轉告歲歲,如何?」
靖安長公主定定的看著面前這個大膽猜測的青年,忽然彎了彎唇,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盞,慢慢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