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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原問:「父親談完了。」
孫氏一聽就發愁:「沒呢。」
從進了北山之後,孫氏就沒見過謝世知,聽說他一直留在千山書院和親家公交流切磋,不止是他,連親家公都沒到後山露個面。
聽說長公主與李駙馬感情極好,孫氏還很細膩的擔心起長公主會不會因為謝世知一直霸著李駙馬說事情,讓長公主自覺被忽視,從而心生不快。
謝原聞言,不由想到之前歲安說過長公主與駙馬相處的情形,他微微一笑:「母親放心,岳母不會在意的。」
孫氏瞪他:「你又知道。」
謝原:「是,兒子就是知道,母親儘管把心放進肚子裡。不過今日著實有些晚了,我們又不能留宿,是得告辭了。」
孫氏連連點頭,我就說嘛!
謝原飛快思考了一下,讓母親帶著三娘五娘先找到五叔和六叔,他則去前山找父親和岳父。
孫氏問了句:「歲歲呢。」
謝原神色溫柔:「歲歲在睡,我這一來一回的功夫,她還能多睡會兒。」
但凡換個戀兒情懷重些的母親來聽著話,都少不得要酸一回。
可孫氏不酸。
她想起謝世知來。
雖然他沒有什麼大本事,大成就,可從她做新婦到現在,他細微處的體貼從未間斷過。
她自己嘗過是什麼滋味,而今再看謝原,便油然而生一份欣慰與感慨。
過去許多年,她總是在為謝原擔心。
怕他在外面受委屈,怕他心裡不高興,怕他憋悶無處說,怕他成家立室不如意。
直到今日,孫氏忽然覺得,哪裡需要那麼多擔心呢。
在過去的許多年裡,面對她的關心和擔心,他總是說,沒事,很好,想多了。
這些話,總是寬慰多餘事實。
可當他不再說著「沒事」、「很好」、「想多了」之類的話時,她的擔心反而少了。
那些不知不覺間的變化,無一不讓孫氏覺得,她的孩子過得很好。
那些她以為他會犯難的事,他已自己學會怎麼去做,還做的很好。
他理智堅強,豁達明朗,有順遂的前程和解意的知心人,哪怕有一時的難處,也斷不會永遠委屈不如意。
孫氏笑了一聲,突發奇想,這大半輩子,她的擔心憂慮非但沒有幫到什麼,倒要他回回都耐著性子來回應,一遍遍重複著讓她寬心放心的話,那她何不依了他?
將他交給身邊的人,叫他們好好過日子,至於她,只管將日子穩穩噹噹過好,不出岔子。
這樣,孩子們是不是也能輕鬆些。
……
謝原到前山時,父親和岳父果然還在談,目下已經開始在討論佛經偈語。
他定了定神,入內打斷了一人的交談,天色不早,他們該走了。
這一瞬間,謝原竟在父親臉上看到了罕見的嫌棄和掃興。
他轉眼看向岳父,這頭倒是收放自如,只見李耀笑著搖搖頭,把銀壺裡最後一點涼茶倒進自己的杯子,一飲而盡。
一滴都不給老謝留。
謝世知掃興歸掃興,反應過來後,也知今日多有打擾,同李耀說了幾句告別的話,伸手就去提銀壺,拿起一輕,哦豁,喝光了。
李耀兩聲輕笑:「今日茶盡、論罷,親家公下回清早。」
謝世知聞言,神色一動。
這話里,含了再續的邀約。
短暫的思考後,謝世知笑著點頭:「好,改日再敘。」
李耀看向謝原:「歲歲呢?」
謝原:「小婿出來時,歲歲還在房中休息,待請了父親一道去後山,再去將她叫起來,一道與岳母話別。」
李耀起身:「我同你們一道過去。」
回到後山,李耀徑直去了長公主房中,謝原去房中將歲安叫起來,又讓朔月等人伺候她梳洗,自己到外面來找其他人。
孫氏早就將人都召回來了,謝原看了一圈,見父親獨自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謝原心中一動,主動走了過去。
「父親。」
謝世知見是他,神情一松:「元一啊。」
謝原覺得父親今日格外不同,像是一塊放久了的麵團,外層乾枯皸裂,忽然被拉扯揉搓,加水加面,待麵團重新成型,看似依舊,實則不同。
麵團瞧著新鮮了。
人,更精神了。
而這細微的感知變化,讓謝原在面對謝世知時,少了些往日的拘束。
他今日說了這多話,那對著他這個兒子,是不是也能多說幾句?
「父親一人在旁,面露憂思的模樣,不知在想什麼?」
謝世知愣了愣。
以往的謝原,即便含著細膩的關心,也絕對不會這樣說出來。
「哪裡有什麼憂思……就是……」
謝原作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謝世知忽然覺得,謝原這副耐心細膩又大膽直言的樣子,有些兒媳的模樣,能讓人放鬆下來,暢所欲言。
「元一,我往後,大約會常來北山,你以為如何?」
謝原笑了笑:「請父親來的原因,歲歲早已道明,只要父親願意,又有何不可?」
謝世知像是放下了最後一重思慮,剛壓下去的興奮又浮起來,還搓了搓手。
謝原失笑,忽然間就不想再追究歲安為何做此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