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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我去了長安城外一間寺廟,碰上一件事。」
歲安從去寺中上香那日說起,抹去了盧蕪微的身份,只說事情本身。
這話頗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但在歲安提到那些生事之人身上紋有不尋常的圖案時,密室中的氛圍又悄悄變化起來。
「說起紋身,你應該很熟悉,裴愫身上,當日殺害萬劫的兇手身上都有。他們,都是你們的人。只不過,在山寺里生事的這些人,身上的紋案與裴愫等人的不同。」
山錚這次連回應都省了,仿佛剛才那一句,已經代替了他所有的回應。
你弄錯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謝原微微勾唇,忽道:「我猜山郎君是覺得,紋身本就沒什麼稀奇的,三教九流,有此癖好者比比皆是,更何況,你也說了兩邊的圖案不同,總不能硬塞到山郎君的頭上。」
歲安看向謝原,夫妻兩個一唱一和:「有道理啊。可是……」
她重新看向山錚:「如果這兩個不同的圖案,只是一個更大圖幅的組成部分,那是不是,就有了聯繫?元一,朝廷設置官職,尚且有品級文武之分,一個有序的組織,為何不能用圖案來區分高低階級呢?」
歲安微微一笑:「山郎君,需要我告訴你,它們是從什麼地方被摘取出來,又是如何被當做一種信仰般拆分肢解,作為你們的標記的嗎?還是說,你們建在水島上的莊園,所有地方都精緻講究,唯有裝飾橫樑木柱的雕花紋路是胡亂選的毫無意義的?你要這麼說,那著寫歷朝歷代,各道各域屋舍建築風格的筆者,該跳出來打你腦袋了。」
霎時間,山錚呼吸一滯,情緒的控制仿佛到了一個臨界點,連帶著表情也失去控制。
靜謐之中,山錚緩緩睜開眼。
第148章
密室中的燈火擁簇著一張嬌艷的臉出現在視線中, 這是張漂亮的臉,帶著淺淺的笑容, 甚至可以用靈動可愛來形容。
她和之前接觸過的人都不同, 不僅沒有審問他,甚至主動講述了許多,不帶任何疑惑, 那麼的篤定, 自信,哪怕他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放棄過偽裝和誤導,但一對上這雙眼睛,他竟像是無所遁形, 再多的掙扎,在她眼裡都像是看戲。
良久,山錚嗤的一聲笑了,他挑了挑眉, 搖頭:「我真的, 聽不懂。」
歲安與山錚眼神相對,嘴角揚起的弧度並無變化,可眼裡的溫度卻陡然下降。
就在山錚以為自己終於激怒了她時, 歲安輕輕笑起來, 話音又冷又柔:「沒關係,山郎君若聽不懂,一定是我沒有講清楚。」
「我母親不在了。」歲安冷不防道出這句, 山錚愣了一下, 又笑了:「這句我聽懂了,節哀。」
「可她不會白死。山錚,母親之死, 令陛下萬分悲痛,於病中下令,全國各州道長官首領,文臣武將,皇室貴胄,勳爵之家,全都要來長安為我的母親弔唁。如有違者,嚴懲不貸,你說,你背後的人,是來呢,還是不來呢?」
「自八月典的清剿後,整個黑市被控制,揚州為此很是忙亂了一陣子,僅是審查定罪便足夠復發繁瑣,即便是黑商,也不能亂抓亂殺,得按照律法逐條定罪,落定一個罪有應得說法,這便是朝廷的做派,或者說,是一件事要做給別人看的姿態。」
「有的人為財富,有的人為權力地位,但如果一個人既要財富,又要權力地位,這兩個便都不是他的目標,都只是為往更高的地方去。」
「可是山錚,越是渴望登上光明之巔的人,就越要師出有名,躲在暗處,就只能偷雞摸狗,埋伏算計,所以,現在我給他們這個機會,希望他們,能好好把握。」
歲安笑著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如尖利的冰錐,一下下刺向面前的人,眼中隱有瘋魔之色。
山錚呼吸微亂,下意識看了眼謝原,很短很快的一眼。
謝原也在看歲安,他眉頭緊促,一隻手已經抬起,像是要抓住她。
這樣的李歲安,瘋狂滲人,她在期待一場充滿瘋狂報復的盛會。
而被她盯上的人,來了,便沒有回頭路,不來,此刻便暴露。
沒有人能控制她,唯一至高無上的人也在這場生離的悲痛中失了常性,她想要藉此攪風攪雨,易如反掌。
到這一刻,山錚終於意識到,無論自己是什麼反應,早已不重要。
「李歲安,你瘋了吧?」山錚幾乎是咬牙說出這句話。
歲安作驚訝狀:「這會兒又都聽得懂了?」
所有的偽裝在這一刻悉數扯下,開局重來。
山錚笑起來:「李歲安,你的演技很不錯,套話攻心的本事也是一流。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就被你嚇到了。可你疏忽了,若你真的什麼都知道了,就不會走這一趟,來和我廢話那麼多,你直接動手不就好了?」
歲安聞言,輕輕搖頭:「你果然沒有認真聽我說話。」
她微微傾身,好整以暇的看著山錚:「從一開始我就告訴你,我不是來問你話的。但若你一定要我給此行找一個合適理由,那我想,應該是……告知。我是來告知你,你們的人,逃不過這次,他們終會赴死,而你,得先陪葬。」
「陪葬」兩個字從歲安口中說出,藏在死亡背後的另一層用意,讓山錚陡然睜大眼,他已然猜到了歲安的意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