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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對祖父說的話,也是出自真心。她無論什麼模樣,都是他的妻子,他認定了。
但一個人做事,要有信念和力量,他可以不懼未來,卻希望他們之間是有足夠的愛與信任來應對一切的。
然而,當他說出這話,看著懷裡的人時,又驟然清醒。
兩家聯姻,或許是長公主先動的手,但他們之間,是他先動的心。
明明早就同自己說,來日方長,即便察覺她有什麼顧慮,慢慢解開就好,他自己不也有不願與人提及的心思?
換個角度,這或許就是夫妻間磨合的過程,他早就想過的。
這才幾日,怎麼忽然就著急了?
……
歲安此刻有些拿不準。
自成親以來,謝原對她關懷照顧,寬容體諒皆有跡可循。
她心中動容,想要回應相同的東西,卻發現他並沒有把她放在她以為的位置。
好像成了他的妻子,就僅僅只是多了這麼一個身份,站在他身後,在他來到身邊時給與些溫柔與體貼便足夠。
或是出於責任,或是礙於習慣,他選擇獨自面對一些事,以至於旁人都覺得順理成章的要求,他從未同她開口索取。
老實說,歲安是有些失落的,畢竟,這與她期待的情景不同。
放在從前,若有這麼一件事,旁人都支持鼓勵,且是對誰好的,她一定去做。
但現在,她不會了。
為誰去做什麼,自該顧著誰的心意,若不被你為之付出的人理解接受,只會適得其反。
她想與謝原好好做夫妻,並不希望壞了眼下的和睦與平靜。
他不開口,她就不問、不管,藏著一份諱莫如深的自尊與驕傲,看他能撐多久。
但到這一刻,他含著淺笑,拈了個似真似假的酸,卻於眼中藏了份隱晦的探究和索求。
他探究索求的,不是這場婚姻中利益交換的好處,不是嫁給他後立場所在的付出,是愛意。
妻子對丈夫的愛意。
可即便是這個,亦是他從未苛求的事。
一紙婚約,兩家結親,男女之間甚至不必談深情,互看喜歡,相處融洽,就足夠了。
對於夫妻感情,歲安原以為,他們之間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素未謀面,忽然交集,轉眼便定了親,哪怕有些合眼的動心和喜歡,也不會轉瞬成深情。
來日方長,輪到哪個步驟,用心面對,順其自然水到渠成便可。
他們可以不慌不忙的去相處,從容耐心的積累感情,哪怕它並不熾熱濃烈,卻能在日復一日中厚實堅固。
但現在,謝原突然打亂了原本的步調。
他像是猛然一躍,在這段感情中站到了前面,回頭審視還在慢吞吞走的她。
正當歲安思索時,謝原兩聲沉笑打亂了她,面前的青年眼裡的深邃探究蕩然無存,只剩滿臉趣味。
「與你說個笑,怎麼還擺臉啊。」謝原笑容溫和,手臂發力將她扶起,文集交還給她,轉眼間又成了那個點到即止,克制守禮的謝大郎君。
歲安沉默,心裡沒來由一股氣性。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
本來好好的,他先手撩撥,剛引她深思,他又反手掐斷,完了還倒打一耙。
「我沒有擺臉色。」歲安兩腿外撇坐在床上,兩手按在身前,坐姿怪無辜的。
謝原往床上一躺,兩手交疊墊在腦後,眼一閉,話里多了幾分醉酒的迷濛:「啊,那是我看錯了。」
這人……
歲安柳眉一蹙,忍不住分析。
難道她瞧著一點也不像喜歡他的樣子?
還是說,女子就該熱烈如火,連頭髮絲都訴說著愛意,才叫男人覺得自己是被重視的?
歲安無聲望向床上的男人,抬手掩唇,略略駭然——還是說他原本就是喜歡這一掛的,只因新婚才遷就,結果憋不住才提的?
燈忽然被吹熄,謝原隱隱有感,睜開眼,眼前已是一片黑暗。
歲安把全部燭火都吹熄了,摸索著爬上床來,發現謝原已經在床上躺好。
歲安咬了咬唇,在心裡默念——別聊了,夜裡不要想事情,夜裡不要做決定。
她爬上床,越過謝原,在自己的位置躺下。
黑暗裡,彼此的每一個小動作,都化作敏感的窸窣聲。
歲安背對著謝原側臥,一雙眼睛睜的像銅鈴一般。
她睡不著,心中分裂出兩個小人,一個穿著睡袍,飄來飄去勸她快睡,一個則喪著臉蹲在面前,逼逼叨叨一直念——
他覺得我不夠喜歡他。是不熱情?還是不用心?
若是熱情不足,也就認了,但若說用心不夠,便不能認了。
想同他再說清楚,可他方才已經有歇話的意思,這會兒再提,談話氛圍還能好嗎?
不知出於什麼用意,歲安故意動了一下,發出些細微的聲音,證明她還沒睡。
然而,身後毫無動靜,細細去聽,男人飲過酒的氣息較平常更沉,且逐漸規律。
睡了?!
歲安抿著唇,又往後動了一下,直接挪到謝原身邊,挨到了他的手臂。
謝原一動不動,氣息都沒亂。
歲安悄悄握拳。
下次翻身,就能直接壓住他的手臂,要還無動靜,索性從他身上碾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