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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來由有些煩躁,大抵是門窗都關著,使得臥房太悶了。
謝原都沒叫來祿,自己麻利的套了外袍,出門往前院走,去了閣樓的書房。
站在閣樓的廊前,他看著通往院外的路,未見歸人。
耳邊忽然響起蚊蟲嗡鳴,謝原眉頭緊擰,轉身進書房,淡淡的薰香早已驅散房中蚊蟲,可以安心看書。
才怪。
斜倚座靠,等待的每一刻都被無聲的拉長。
謝原看了看自己一身整齊的穿戴,忽然甩了書冊大步下樓,一路出了院子。
……
天色已經暗下來,孫氏卻叫人又添了幾盞燈,將書房撐得亮亮堂堂。
謝原來時,就見母親孫氏和魯嬤嬤站在書房門口嘀咕著說什麼,書房中露出的燈火映在母親臉上,可見她是掛著笑的。
其實並不意外,但謝原心頭還是一暖,腳下放輕,邁步走了過去。
剛走一步,裡面忽然傳來謝世知的聲音:「這不可能!」
聲音很沉,似在呵斥,謝原心頭一跳,腦子裡浮現出父親呵斥歲安的場景來。
父親為人沉悶嚴肅,性格並不算好。
若歲安以為是對著自己父母那般,露出幾分可愛討喜便可承歡膝下,那就太單純了。
但她親近父親,究其根本是為了他,若被父親責備,他並不好受。
這麼一想,謝原步子就走得快,眼看著要直接衝進書房,當場被孫氏無聲的攔下來。
「為何不可能?」內里同時響起歲安的聲音,並不像謝原以為的那般,受了驚嚇亦或委屈。
反倒是父親的語氣頗有起伏。
「衛良比崇尹晚生五十年,他出生時崇尹都不在了,這個註解形式是衛良首創,極顯個人之長,崇尹怎麼可能在衛良出生前就用上衛良註解時常用的特別符號?這崇尹注本定是假的!」
最後幾個字,謝世知說的激動,伴著手指叩向桌面的咚咚聲響。
既有愛好收藏古籍的人,便有販賣古籍的人,這也是一種古玩藏品。
一旦有利,便有造假,好此類者,對待真品自然如珠如寶,對假的只會嗤之以鼻,且瞧不上那種連真假都分不出,還自稱博學之人。
謝原看向母親,孫氏無奈一笑。
如你所見。
書房內,歲安捧過一份曲譜遞給謝世知:「請父親過目。」
謝世知半信半疑接過,先是大略掃了一遍,愣了愣,又從頭細細看來。
歲安的聲音在旁響起:「衛良的註解方式便於查閱還有巧趣確屬首創,但衛良的標記符號,卻與崇尹君曾經譜寫的一首古曲譜十分相似。」
「今朝曲譜固有定式,可百年前甚至更早的古譜較之又是不同的,可見譜曲一說,是會因個人之好而變動修改。」
謝世知看了歲安一眼,又對著燈細細研讀。
「您仔細看看,衛良註解所用的符號與曲譜所現有細節不同,且符號不過是個人趣味,換成點還是圓都無妨,更重要是解讀標註的內容,但若此符號源於崇尹公,那他在註解時畫上類似符號,這本崇尹註解本,就未必是假的了。」
謝世知:「那你也不能保證這曲譜就是崇尹所作。」
歲安笑笑:「若無此曲譜,崇尹注本必是假的,但有了它,曲譜真假各占一半,這份崇尹注本的真假,也變成各占一半了呀。」
謝世知一愣,竟覺得有些道理。
歲安:「做學問本就是千家千言,多聽一言便是多一份眼界,更何況,有時真中藏虛,假中有實,尤其像父親這般,有足夠的積累與沉澱,自能決定何為精華可取,何為糟粕當舍,真假反倒不重要了。」
謝世知老臉一熱,抬手撫須,發出幾聲抑制不住的輕笑。
他還是第一次聽歲安這種小姑娘直白的誇讚。
這笑聲震驚了外面母子一人。
謝世知:「我可當不起這誇讚,枉我自以為博覽群書,卻真假不辯,叫你見笑了。」
歲安搖頭:「您鑽研精深鞭辟入裡,若您都是『見笑』,其他人便是玩笑了。」
她笑著解釋:「父親有所不知,是因我父親也喜收藏註解古籍,母親投其所好,曾派人花大價錢搜羅古籍真本給他,這份崇尹古曲譜就夾在裡面。若非見此古譜,我們只會同您一樣,認為這版崇尹注本假得離譜。」
謝世知瞭然:「原來如此,靖安長公主對駙馬果然有心。」
「父親這話有失偏頗,母親對父親何曾少過用心?兒媳見母親為父親曬書打理時,都是萬分小心,仔細謹慎,我母親可從未替父親細緻到這個地步,倒是父親,常常道她暴殄天物不識寶笈。」
謝世知正要開口,門忽然被推開,孫氏虎著臉走進來,後面跟著謝原。
她將燈盞往書案上重重一放,謝世知直接抖了一下,當著兒子媳婦的面不好說什麼,眼觀鼻鼻觀心。
謝原走到歲安身邊,拉著她的手起身:「父親下值歸來已然疲累,歲歲打擾這麼久,便不耽誤父親歇息了,多謝父親指教。」
謝世知剛下值回來時的確面露倦色,但此刻他精神奕奕,分明是越聊越精神。
「一家人,不必這麼客氣。」謝世知和顏悅色的回道,目光卻瞄了瞄歲安帶來的孤本。
一雙白白的手伸過來,仔仔細細將它們包好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