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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六,十二點。」
精通此法的人,擲出漂亮點數果然都跟玩一樣,看得多了,大家對此技藝的驚艷便漸漸淡了。
哦,又是雙六呢。
魏楚環一顆棋子出局,一顆棋子落在第四位。
無論單顆走十二步,還是雙子同進六步,都打不了馬。
她也無所謂,將出局的棋子移動十二步,與歲安一顆白棋相鄰,朗聲出句:「與天地兮比壽,與日月兮齊光。」
歲安前句提到青木,樹齡遠超人齡,活成百上千年都有。
魏楚環以恆久時光來對青木,倒也對得上。
之前說過,先手擲出幾點,後手必須擲出大於或等於的點數,是有一個牽制在裡面的,兩顆骰子最多十二點,魏楚環擲出十二點,歲安也必須擲出這麼多,否則這一輪就算輸。
所以,魏楚環把把雙六十二點,不止是為了漂亮,也是在壓歲安的贏率。
現在壓力給到了歲安這邊。
她將目光從周玄逸身上收回,重新投入,伸手擲骰子。
雙六,十二點。
歲安起第一顆子,單顆行至第十二步,撞上魏楚環剛才落下的黑子,再次打馬!
少女柔聲起:「赴朝夕之勤苦,酬寒暑之堅毅。」
謝原怔住,連帶周邊友人的表情都跟著變了,不是方才那般戲謔帶笑、暗含揶揄,而是換成一種驚訝、意外與感嘆。
魏楚環看了眼身邊的丈夫,卻見蕭弈也是一頭霧水。
同樣不懂的還有胡洪,他小聲道:「以朝夕寒暑之轉瞬對青木年歲之亘古,我覺得是可以的,可你們為何是這種表情?有什麼問題嗎?」
段炎舌尖舔了舔臉頰,說不好是什麼心情,一聽胡洪發問,竟不似剛才那般積極熱情,低聲道:「夫妻倆的事兒少打聽!」
胡洪:?
盧蕪薇擰眉看過來:「少說兩句行不行。」
胡洪這才按下心中不解,繼續觀戰。
盧蕪薇看著胡洪的樣子,心裡不好受,有些後悔,但更多是酸澀。
若李歲安前兩句,還是在揪著謝原舊時頑劣之作打趣,那剛才那一句,便完全不同了。
談及謝原,總會想到他的出身背景,覺得他條件優渥,是天之驕子,卻不知再好的背景,也離不開日復一日的勤奮刻苦,一步一個腳印的腳踏實地。
對他來說,摘得碩果,首先是為對得起往日勤苦,然後才是為心中理想與抱負。
李歲安,她竟連這個都讀過,還用在這了這裡。
不空論亘古與長遠,只重朝夕與眼前,用的恰到好處,動人心弦。
她哪裡是說給初雲縣主聽,分明是說給謝原聽。
這頭,魏楚環已接著擲骰,毫無懸念,還是雙六。
朝夕勤苦,寒暑堅毅是吧?
她單棋直飛十二步,打掉歲安剛才撞她的那顆子,「出師未捷身先死,是妾斷腸時!」
來了!胡洪瞠目結舌,開始罵起來了!
歲安隨後跟上,還是雙六,剛才被打掉的白棋直飛十二步,正好與第十二位上的另一顆白棋重合。
「哈,雙子!」袁培正雙手擊掌:「妙。」
按照規矩,如果己方多顆棋子位置重合,這時候對方單顆棋子撞上來,非但不能打馬,還會把自己打出去,歲安湊成雙子,直接斷了魏楚環打馬的機會,走了一步保險棋。
「便駕天馬浴三光,不困塵與俗。」
噗嗤。
剛剛正經的氣氛還沒熬過半刻,再度破攻。
好得很,死就死,死了還能當神仙,駕天馬,浴日月星光,哪裡是凡塵俗世能肖想的。
胡洪怔然的想,這是開始修仙了啊。
魏楚環飛快跟上,難得沒有擲出雙六,而是一和六,合計七點。
她選了雙子同行,一顆向前六步,越過歲安雙子,停在第七位,落後的另一子只向前一步。
這便是魏楚環的算計了。
歲安湊了雙子,魏楚環單顆子打不了她的馬,還得防著被她打馬。
所以她先行一子,越過白棋雙子,另一子向前一步,與白棋雙子剛好隔著六個棋位。
她是先手,出了雙六,歲安就必須跟著出雙六才有走步機會,但這樣一來,無論歲安是單顆走十二步還是雙子各行六步,都打不掉這顆黑子。
魏楚環是靠著先手優勢,也給自己行了一步穩棋。
她涼涼笑道:「覺來知是夢,悲哉!」
歲安再擲,還是雙六,她選雙子同行,從容不迫,「常夢少年時,幸也。」
謝原垂下眼,彎起的嘴角卻是怎麼都壓不下。
從歲安開口起,他的注意力儼然從棋局本身移開了,眼中全是她。
魏楚環看了謝原一眼,笑容冷厲,再施雙六技法,將落後的黑子行十二步。
眾人這才發現,兩人都湊成了雙子,且都處在第七位。
換言之,兩人此刻距離出盤獲勝都還有七步。
快決出勝負了!
魏楚環飛快道:「少年負壯氣,何須殉節甘風塵?」
此話一出,周遭寂靜一瞬。
初雲縣主這是明擺著罵謝原攀附皇親國戚啊?
可是她是不是忘了,蕭弈娶了她,也是攀附皇親國戚啊。
這是急了吧,怎麼罵人把自己也罵進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