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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收北山的禮,要禮尚往來嘛。
歲安笑著道謝,說明歸期,回了北山。
這次回來,歲安依舊沒有打招呼,她在山門前就下了馬車,沿著山階一步步往上走,像一個虔誠尋找答案的信徒,在每一步的回憶中思索過往。
剩下最後數十階,歲安的步子一頓,片刻後,又繼續抬腳。
視線中的階梯終點是一條平直的線,隨著她一步步登頂,母親的身影完整的出現在視線里。
歲安怔愣著走過去:「母親?」
靖安長公主笑容親和,沖她伸出手。
歲安伸手握住,來到母親身邊。
「馬車在山腳時,便已有人通報,正巧我在散步,陪我走走吧。」
歲安默默點頭,挽著母親在熟悉路上漫步。
母女兩人走著走著,竟走到了歲安以前最愛去的地方。
陡峭的斜坡邊,沿壁生長的大樹下,立著一方可坐可臥的大石。
坐在這裡,可以眺望到山門的位置。
母女兩個一起在大石上坐下,吹著微微山風,細細低語。
「我記得,這裡以前沒有這塊石頭,是商辭喜歡來這裡讀書,你便讓人弄了塊石頭過來。」
提到商辭,歲安反倒陪著母親笑了笑:「那時頑皮,讓母親操了很多心吧?」
靖安長公主笑了笑,搖頭:「等你做了母親就知道了,這孩子啊,只要在跟前,哪有不操心的,頑皮的時候是一種操心,長大了,又是一種操心。」
說著,靖安長公主睨了她一眼:「噥,瞧你這副眼下發青的樣子,讓人怎麼不操心?」
歲安摸了摸臉,慚愧的低下頭。
「把頭抬起來。」
歲安一怔,又抬起頭,母親的神情肅然。
「你出嫁那日,我便對你說過,別低頭,別回頭,只管往前走。」
歲安心頭一動,「母親,女兒想問您一個問題。」
「問呀,母女之間,還講客氣不成。」
歲安抿了抿唇,聲音攪在風裡:「母親可曾有過這樣的設想——若能在經歷苦難之前就遇見父親,而他那時已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或許,您就能省去許多苦難。」
靖安長公主笑了:「幹嘛要設想啊,又不是沒有這樣的人出現過,不過不是你父親。」頓了頓,她又肅然的補充了一句:「可別跟他提這茬啊。」
歲安著實沒想到是這個答案,愣了一愣:「啊?」
靖安長公主撫上歲安的臉,指腹輕輕摩挲她眼下,似乎想擦去那烏青。
「沒有能被省去的苦難,若你少了什麼苦難,一定是因為,有別人替你背起來了。」
「若重新再選一次,我還是會這樣選擇,我慶幸自己是在經歷很多事後,才遇到你父親。因為我已有足夠的信心去判斷他值不值得,也有足夠的能力,在選擇一個人後,維護這份感情。」
「最重要的是,我已很明白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不需要被動的照顧,更渴望絕對的掌控。」
歲安問:「最重要的,難道不是父親也接受這樣您嗎?」
「對,」靖安長公主像是被提醒了,坦然點頭:「這的確也很重要。」
歲安抿了抿唇:「那,您的選擇,和父親接受與否,哪一個更重要呢?」
靖安長公主眼神一動,抿笑道:「母親便是回答了你,也不是你的答案啊。」
歲安兩手交握,沉默片刻後,忽然說道:「當年,我曾想過幫師兄。」
長公主側首,歲安也看向母親,第一次這樣袒露心情:「我曾以為,自己能像母親一樣厲害,可以有足夠的能力,去護著我們在意的人。結果我失敗了,我的心意,似乎成了一份高高在上的……侮辱。」
「後來我明白,我永遠也成不了您。回想一下,那份念頭,甚至都不算什麼遠大抱負,從頭到尾,僅僅只是一份想要庇護身邊人的私心,還做的一塌糊塗」
「那又如何?」
靖安長公主認真的看著歲安,彎唇:「母親的最開始,也只是想要活下去啊。」
先於仇恨,家國大義而生的,只是一份活下去的欲望。
「即便現在,歲歲也仍然可以以此為目的,不必在意它是私心還是大義,是你想做的事,母親就一定支持。至於謝原,難道因為試錯過一個人,便不敢再試下去了嗎?你怎麼知道,謝原就不能接受呢?」
「退一萬步,在謝原的接受與否和你自己的選擇中,若你覺得他的態度更重要,即便你沒有做想做的選擇也無所謂,那你就選他;若你覺得,你的選擇更重要,是他都換不來的舒坦,那你就選自己。夫妻之間,若有一方一直忍耐退讓,都不可能真正的幸福長久。」
歲安腦子裡忽然蹦出出嫁那日父親母親的告誡,她忽生玩心,背脊一直,故作兇悍的嚷:「過不下去就離!」
靖安長公主眉毛一挑,配合的接下句:「離了還能再找!」
母女二人對視一眼,靠在一起笑開。
青翠山色間,烈陽高照,熱烈不息,歲安在笑聲中,遲疑懸浮的心莫名的定了下來。
「女兒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長公主笑了幾聲,氣色都變好了,「問。」
歲安的表情一點點變得認真:「母親,暗察司,真的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