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頁
午間時候,孫氏已派人來傳飯, 被謝原擋下了, 他道成婚勞累,早間也已拜見過家中親長, 院中還需一番收拾, 便不出去了。
孫氏二話不說, 跟廚房吩咐了一聲, 等大郎君院中忙完, 給他們單做。
謝原掐著時辰, 讓廚房單做了飯食送來,便是眼前這些。
從早上到現在, 對於謝家的態度, 饒是朔月這等親信都無話可說。
朔月:「女郎這門親事, 果然是長公主千挑萬選, 頂了天的好。謝府門風清貴, 府中和樂安定, 婆母慈祥豁達, 更有郎君溫柔體貼, 如此一來, 長公主和駙馬也能放心了。」
這話說的倒也不錯, 可歲安聞言,並未顯出多大的喜悅,她低頭穿好鞋,行至妝檯邊坐下, 眉眼間帶著思慮,沒有說一句話。
朔月與阿松對視一眼,不敢多言,安安靜靜為她梳妝。
想著謝原大概也沒用飯,歲安讓來祿去找他,卻被告知謝太傅剛剛回府,叫了大郎君去書房說話。
見歲安要放筷,來祿連忙道:「夫人莫慌,太傅每日回府都會叫郎君去說話,且多談公事,夫人這會兒去了也得稍候,不妨先用些飯食,待到太傅談完正事,再去同郎君一道問候敬茶。」
歲安默了默,對來祿微微一笑:「知道了,若夫君回來,你立即告訴我。」
「夫人放心。」
來祿退下,房中只剩歲安與一乾女婢。
歲安捏著竹箸,白嫩的手指微微發力,指尖泛白,卻不是有胃口的樣子。
朔月躬身:「夫人,可是飯食不合胃口?」
歲安搖搖頭。
朔月等人最怕歲安在謝府不習慣,衣食住行上,不免更多留心:「夫人可別委屈自己,長公主說了,您若有不適,定得說出來,謝家還敢怠慢不成……」
「朔月,」歲安開口,語氣是罕見的平冷:「這些話,往後不可再說。」
朔月等人一愣。
歲安將竹箸放下,胃口全無:「如今我已進謝氏家門,府中人便是家人,旁人態度好壞,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便已足夠。若再叫我聽到你們借北山之名苛求命令、大膽妄議,定懲不饒!同樣,待回了北山,也不可妄議謝家之事,明白了嗎?」
歲安性子溫和不假,但若她變了臉色,是連駙馬都得頭疼三分的事。
朔月等人聞言,立馬恭敬肅然,聲音都小了:「是,奴婢明白了。」
阿松眼神動了動,將歲安的話和神態默默記下。
……
另一頭,謝升賢將謝原叫到書房,談及了昨夜在宮中得知的一件事情。
原本,聖人打算在歲安出嫁之時,為她冊封一個鄉君,事情傳到北山後,靖安長公主入宮面聖,婉拒了此事。
謝原聞言,既瞭然又意外。
瞭然在於聖人的動機,意外在於長公主之回應。
「聖人隆恩,旁人若拒接,那是不識抬舉,但聖人談及此事時,更多是嘆息無奈,你可知為何?」
謝原心知長公主這麼做定與歲安有關,但仍耐心恭敬請教:「請祖父解惑。」
謝升賢看他一眼,嘆了口氣,娓娓道來。
時至今日,世人皆道聖人看重與長公主姐弟親情,皆因早年宮中爭鬥長公主以命相護,卻不知「以命相護」四個字背後,又有多麼漫長的煎熬和艱辛,而他們這些上了年紀,有資歷,也知道全部因果之人,卻不敢妄議。
當年,聖人與長公主年幼勢微,曾為活命,作懵懂無知之態任由歹人下毒陷害,九死一生才得到機會逃出宮去,之後更是很是吃了一段苦。
所幸兩人命不該絕,聖人混入行伍一路拼殺,手握兵權重回權力巔峰,長公主從旁輔佐,出謀劃策,終得今朝尊榮。
可惜世事兩難全,長公主招李耀為駙馬,直到二十三歲才產下一女,出生就病懨懨,遂起名歲安,此後再無子嗣。同樣,聖人年近不惑,後宮也不算冷清,可膝下子嗣一隻手都能數完,就這,都不知填進去多少補藥。
聽到這裡時,謝原已明白為何知道實情者也不敢妄議。
事關皇嗣,何其重大。
謝原心中一動:「所以,長公主婉拒聖人隆恩,是為了歲歲?」
謝升賢默認。
桓王之女尚能因其父之功,出身便得縣主封號,長公主這等地位,李歲安是她的獨女,豈會多年來只有一個貴族身份,而無加封?
歲安生來病弱,長公主廢了很大的力氣才保住這個孩子。
她怕太多福氣會折損了這個孩子,所以這麼多年,從不為歲安爭取任何榮耀,她把歲安帶到北山,鑿出一片別樣天地給她,所做一切,只為她康健長大。
這也是為什麼,歲安的婚禮並不鋪張奢華,若非有聖人主婚,御賜西苑這點體面撐著,怕是都比不上初雲縣主那場婚禮。
謝升賢看向謝原:「你以為,聖人為何要告訴我這件事?」
謝原沒說話,心裡明白透亮。
女子出嫁為婦,若得誥命封號,身份地位截然不同,在夫家輕易不可撼動。
尋常父母,只會拼命為兒女爭取最好、最體面的,偏偏他這位岳母,在愛女一事上,處處顯出一股離經叛道,反常而行的做派來,若非知曉一二內情,簡直不可理喻。
這不是謝原第一次被告誡不可辜負了,他忽然分心想,既然長公主這麼在意這個女兒,為何不直接為她招贅,而要外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