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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趙家兄妹都會去街上逛燈會,寧妱兒雖去不了,卻能收到他們帶回的禮物。
寧妱兒最喜歡的便是她的第一盞燈籠,那是許多年前趙茂行從中秋燈會上回來,贈予她的。
一連數年,中秋這晚她都會在院子裡提著仙鶴燈玩上一陣,往後這些年裡,趙茂行時不時還會送新的過來,但她最喜愛的,還是那盞仙鶴燈。
「小姐,在想什麼呢?」
竹安端著湯藥走進屋,見寧妱兒坐在桌旁,望著身邊柜子出神,不由問道。
寧妱兒接過湯藥,卻沒急著喝,而是笑著道:「我是在想,那樣小小的一盞仙鶴燈,都如此好看,若滿街花燈各般模樣,那得是多麼美好的一個畫面啊……」
看到寧妱兒滿懷憧憬的模樣,竹安不由又想起前幾日她高燒不退的事來,免不了鼻頭開始泛酸。
她努力壓住情緒,勻了幾個呼吸,彎起唇角笑著道:「這還有幾天呢,小姐好好喝藥,待身子好了,往後肯定能親自去看看的。」
寧妱兒臉上笑意淡了幾分,垂眸望著湯藥中的影子,若有所思地低聲自語道:「可往後是多久呢?」
「妱兒妹妹。」
門外的小院裡傳來男子的聲音,一聽便知是何人。
歲喜快走兩步來到窗前,看了一眼,便笑著回頭道:「小姐,是表少爺來了。」
寧妱兒這才忙將手中藥喝了,拿起一塊兒蜜餞放入口中,起身來到院內。
院中石桌旁,趙茂行臉頰微紅,面露難色,只是匆忙看了寧妱兒一眼,便立即移開目光,問道:「是剛喝了藥麼?」
寧妱兒嚼著蜜餞,笑盈盈地沖他點點頭。
趙茂行沒有說話,望了眼跟在寧妱兒身後的竹安。
寧妱兒覺出他神色有些不對,於是朝身後揮了揮手,待竹安退去幾米以外,她才問道:「表哥尋我,可是有何要事?」
趙茂行猶豫片刻,終是結結巴巴地開了口:「表、表妹,那日在福華寺,是、是我對不住你,我不該留你那般久的,你可曾心中對我有所埋怨?」
要說埋怨,當時的確是有的,他明明說了去去就回,可偏偏讓她在那四面透風的石亭里,等了那般久,若不是沈皓行替她遮風……
忽地想起沈皓行,寧妱兒立即打住思緒,不敢再去多想其他,連忙回神道:「表哥無需自責,那日事發突然,不是誰都能預料得到的,再說,我如今不是已經好了麼?」
正如寧妱兒所說,事情已經發生,再去追究這些也無濟於事。
趙茂行的為人她很是了解,他善良正直,敦厚老實,看到老者在面前摔倒,豈會當真做出視而不見的行徑,便是她當時在場,也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見寧妱兒絲毫不在意的模樣,趙茂行更加內疚,且又生起自己的氣來,他本來是和表妹致歉的,怎麼說著說著,又讓表妹反過來寬慰他。
趙茂行咬了咬牙,終於肯抬眼正視她,道:「總之,這次是表哥的過錯,妱兒若想要什麼,同表哥說便是,就是那天上的星星,表哥也要試著拆一顆予你。」
寧妱兒垂眸笑了,倒是當真思忖片刻,最後用半開玩笑地語氣道:「那我想去燈會,表哥可應允?」
趙茂行方才還要摘星星的決心瞬間退去大半,神色明顯的猶豫起來。
寧妱兒知道答案,但也不知為何,就是想要試一試。
哪怕被拒絕,她至少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不像過去那十多年裡,沒人任何人來詢問她,就連她自己,都好像默認了她是不想去的。
她不想麼?她想。
她特別特別想。
尤其是一想到,未來的某一日,她忽然死去,竟連一次燈會都沒有看過,豈不是太過可惜?
可她身體的確太弱了,萬一跑出去一趟回來病重,豈不是得不償失?
寧妱兒暗暗嘆了一聲,到底還是不該去的,也不應該讓表哥這般為難。
寧妱兒深吸一口氣,故作輕鬆道:「無妨的,我在府上乖乖等你們玩回來,到時候記得給我帶盞花燈便可。」
說完,她又笑著道:「表哥若是沒有旁的事,我便進屋歇息了。」
不等趙茂行回答,寧妱兒立即轉身朝屋裡走去,她生怕走得晚了,便裝不下去了,可就在她一腳已經邁入門檻時,身後忽然傳來趙茂行急切的聲音:「妱兒!」
趙茂行快走幾步來到她面前,道:「夜間河邊風大,長盛街上卻人少且寬敞,那日若是乘坐馬車,便不必擔心風寒了,不知妱兒可否願意在中秋那日,隨茂行共赴燈會?」
趙茂行最後一字的尾音還未徹底落下,寧妱兒便立即應道:「願意!」
白嫩的小臉上抑制不住地揚起笑容,甚至興奮到直接跳了起來,卻是迎上趙茂行那雙炙熱的眸光時,她略顯不自然地垂下眼眸,小心翼翼地問道:「表哥可是認真的?」
見小姑娘這般喜不自禁,趙茂行也在不知不覺中被她的喜悅所感染,心頭生出一種莫名的興奮,他笑著替她撥開額前散落的一縷髮絲,溫聲道:「表哥不騙妱兒。」
「多謝表哥,表哥你真好!」寧妱兒說完,便提著裙子快走進屋。
望著那雀躍的身影,趙茂行心尖上像是被什麼撓了一下。
寧妱兒一整日都極其興奮,夜裡睡得時辰也比平時晚了不少,待她徹底熟睡,吉安院附近的一道黑影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