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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南容澈抬手示意蕭成平身,說道:「朕又沒有要治你將軍的罪,你急什麼?」
蕭成不肯就起身,卻又將擔憂的眼神投向凌霜——這個曾與他並肩作戰,馳騁沙場的將軍,此時仍舊是一身胸有成竹、寵辱不驚的英姿氣度,經常會讓人忘了她還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妙齡女郎。
「蕭將軍你也真是的,難道忘了自己才剛挖了誰的舌頭?」小筍見蕭成不肯起來,忍不住在旁出言提醒。
蕭成聽了,有些難為情地咧開了嘴,光明正大地露出兩排白牙,這才謝恩站起,又似一根庭柱一般立在了凌霜身後。
南容澈見凌霜半晌不語,又說道:「其實,朕倒真有些希望把左少琛請進巡防營大牢的是你呢。」
凌霜聞言一怔,這句語意不甚明了的話,讓她不禁疑慮,主君言下之意與太后所說的「皇帝心中已有定見,只是不好說出口」仿佛是一種印證——這是不是說如果她真有此僭越之舉,那麼出於君威國譽之故,將她革去朝職、遣嫁扶朔就會顯得順理成章呢?
乍現的靈光在凌霜的腦中閃過一瞬的空白,也似乎給了她一個做出決斷的信號——如果這就是主君所希望的,那麼她無需遲疑。於是不及細細忖量,凌霜已將象徵著兵權的玉螭兵符托在掌心,高舉過頭頂的同時,順勢屈膝拜下,以一個臣子對主君的姿態,主動請命:「請陛下收回此符。凌霜願以臣女之分,和親扶朔,成就陛下宏圖。」
或許是凌霜的這一反應太過迅速且出人意料,使得殿中的其他三人一時都愣住了。
蕭成情急下伸出的一隻手臂靜止在半空,不知是要去掩凌霜的口,還是要去壓下她呈上兵符的手,只好瞪大著眼睛看向主君。
南容澈方才對凌霜說話時氤氳在眼底的笑意早已尋不見蹤影,深似玄淵的雙眸牢牢地鎖定著凌霜,半晌才以難以置信的口吻說出一句:「你說什麼?」
第四十五章 說嶢皎呈還玉符
如同頭頂炸開一道霹靂,凌霜在感到心頭震顫的同時,也感到了豁然清明——原本自己最不願啟齒的話,既然已如此輕易地說出口,便也沒有必要再行收回了。
凌霜定了定神,繼續說道:「無論拘押左少琛系誰人所為,目下情形已然如此,臣與家父皆在疑猜之中,臣本不當託辭為辯、自為撇清,但所謂『嶢嶢者易缺,皎皎者易污』,伏惟陛下聖心明鑑!殷虎所為其真相若何,相信以嚴大人之忠正耿介,定能審其首尾,糾明內情。至於釋難之法,臣以為不若從其日前之議,既可安撫扶朔使團,亦有望取得華澤之地,庶幾可為陛下省憂。」
「為朕省憂?」南容澈靜靜地聽凌霜說完,如玉的俊顏漲得通紅,如同嚴霜中綻開的梅色,說不清是急是怒,看著凌霜竟一時語結,半晌才又說了一句「你分明是在給朕添堵!」便遽然起身,逕自往偏殿去了。
小筍見狀,更是慌得手足無措,似乎想要對凌霜說些什麼,張開口卻也不知該怎麼說,只得無奈又著惱地一嘆,急忙趕著主君頎長的背影跟了上去。
「陛下,陛下您怎麼就走了?陛下您慢著些啊!陛下!」小筍在後頭一溜小跑兒地追著,竟沒趕上南容澈健如疾風的步伐,急得只顧一口連聲地呼喚。眼見著主君已然走進了偏殿,小筍又更急趨幾步預備上前伺候,不妨他倏然迴轉身又往外走,小筍慌忙避讓之間腳下不穩,險些沒跟主君撞個滿懷。
「真是豈有此理!」這一通疾走非但沒能平息南容澈的慍怒,反而又給他增加了幾分焦躁的氣勢。
驚得小筍連忙伏下身去請罪道:「小筍子沖犯聖駕,請陛下治罪。」
「朕不是說你!」南容澈不耐地瞥了小筍一眼,卻抬手指著正殿那邊繼續說道:「她,她說她要去扶朔,她竟然說她要去扶朔,嫁給那個冢中枯骨符崇?她竟然會有這樣的念頭,啊?她把朕當什麼了?」
小筍一邊無比恭謹地從地上站起來,一邊卻忍不住驚訝於主君此時的失態之舉:那扶朔新君雖說已是年近不惑,總還算是正當盛年,如今竟成了主君口中的冢中枯骨?
然而,這倒也不消細論,畢竟無論如何,小筍始終不會違背自己的信條,即主君說什麼都是對的。但是遇上這等該當開解的情況,卻也不能諾諾以對,於是在旁勸道:「陛下請暫息盛怒。將軍雖然這樣說,也並不就是作準的,想來還是意在和陛下商議……」
「她都要交還兵符了,哪裡是要和朕商議的意思?何況她本就連商議的心思都不該有!」
小筍未料自己的話非但未能使主君暫息怒火反而又給其怒火上澆了一甌油,自悔失言,一時不免鉗住了口。
南容澈言語間仍舊難掩激動,說到此處,竟不免又有了些別的聯想,原本雜亂的心緒中便又多了幾重酸楚與嫉妒滋味:「那玉螭兵符可是朕親自交到她手上的,她竟還得這般容易乾脆!竟比不得晏麒送的那個白梅暖袋兒,倒似值得她珍視愛惜的多了。」
「陛下說哪裡話?世上有什麼東西能與陛下親賜之物相比呢?」小筍見主君如此傷情,只得又努力加言解勸:「陛下這可真是關心則亂了。陛下才在殿上不是還戒責襄國公等遇事不可急躁,怎麼一到了將軍這裡,陛下自己倒這樣了?兵符非是尋常之物,將軍怎會不珍視呢?將軍這樣做,想來也是迫於眼下情勢,不想讓陛下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