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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正青被問得一怔,卻又正色向著御座上方將手一拱,說道:「將軍只管答以實言,至於可信與否,自有聖上裁斷。」
凌霜便也看向主君,自陳心語道:「臣並不沒有什麼需要同扶朔左相私下相談的話,自然不曾請他。可此時其人被拘巡防營是實,臣既身居巡防營統領之職,自是難辭其咎,請陛下降罪。」
南容澈默默凝視凌霜片刻,方開口道:「識人不明,愛卿你,確實該受點教訓。」
「陛下,」晏顯聽南容澈言語中並無深責之意,便又將手中的襄君玉牌高舉到額前,說道:「臣知道陛下一向看重平朔將軍乃至靖遠公府,但正所謂『兼聽則明,偏聽則暗』,況先帝既將保君護國之重任託付於臣,臣不能不冒死奏聞,還望陛下能聽臣之言。」
南容澈一邊接過小筍遞上來的奏摺,一邊眼皮也不抬地說道:「朕又不曾充耳塞聽,襄國公有何諫言直說便是,何必發言輒稱先帝?」
第四十三章 惑君心殷虎剜舌
晏顯只覺喉中一噎,暗自咀嚼了下,方又繼續說道:「巡防營擅拿扶朔使臣,乃是欺君誤國之重罪。平朔將軍本是善戰良將,自然熟知『棄卒保帥』之策。退一步講,縱然不是她親自指使其屬下所為,此事卻也是因她之言語行動而引起,斷不是追一個失察之責便可以交代的。」
「這話怎麼說?」南容澈大略翻看了一下手中的折本,便隨手擱在面前的御案上,仍舊沒有抬頭去看晏顯,卻意態從容地端起了旁邊的茶碗。
「日前平朔將軍絲毫不顧華澤十七城之議,妄自出言指斥扶朔左相所陳和親之請,靖遠公更是在朝堂上便對其拔刀恫嚇,此時朝野盡知。」晏顯早有熟詞在胸,對此不惜滔滔為論:「巡防營校尉殷虎,本就是平朔將軍親部,又因受恩於她,自不免從其心之所願行事,以為拘禁了左少琛,進而挑起兩國之戰,便可使得和親之事作罷,靖遠公父女便可繼續恃兵權威壓朝野。奈何殷虎智短德薄,一心只要報主將之恩,竟置君恩於不顧,因私黨附,大逆背主!」襄國公這一番言論無異於將凌霜推到逆主誤國的境地,仍不忘向跪地伏罪的殷虎斥上一句:「其情不過如此,罪臣復有何言?」
面對襄國公的威斥,殷虎先是受到了震懾一般強自辯白:「卑職雖然愚魯,豈敢擅自處置扶朔左相,若不是有……」話說到一半,卻又改作恍悟頓首:「不,不,將軍並不曾授意,這都是卑職一意為之!」
蕭成觀殷虎前後言行,看似是為凌霜開脫,實則句句攀咬,早就氣得咬牙切齒,回思自己前時罵他「蠢貨」真是太客氣,這廝原來是個「壞了胚子的孬種」!自恨不得當即上前去踢翻他暴打一頓。可想到襄國公的一番謬論,又恐自己此時再有魯莽之舉更會於凌霜不利,於是只得握緊了拳頭,怒火中燒地盯住殷虎的後腦勺。
「嚓!」南容澈手中的茶碗隨著其瓷體突然間的碰撞而發出一聲脆響,小筍連忙上前將震裂的碎片接了過去,隨即捧上一方錦帕給主君拭手。南容澈卻渾不理會,騰然起身走下了御座。
殿中群臣見主君突然動怒,不由地盡皆屈膝俯首拜倒在地,唯有襄國公晏顯手持玉牌肅立如前。
南容澈幾步走到殷虎身邊,垂眸俯睨著他,漆黑的瞳淵深不可測,語氣寒凜到無以復加:「好一個知恩圖報的勇烈之士!朕實不曾錯見了你,倒是你,竟敢如此藐視朕!」
「罪臣不敢!」殷虎聞言暗暗戰慄,口中卻仍舊堅執聲言道:「罪臣自知欺君罪重,並不敢有半句虛詞,只要陛下決然不遣將軍去扶朔和親,亦算不負靖遠公所願,臣即甘領死!」
凌霜聽殷虎口口聲聲似秉報恩之志,卻又更攀出靖遠公來,不禁慍怒難抑,向他投以冷眸銳目。
面對凌霜的凝視,殷虎埋頸垂首,無言以對,面上隱約浮起幾分慚色,卻很快就被其身後傳來的一聲冷笑驅散了。
襄國公晏顯語中帶嘲地說道:「今日之事底里若何,本來已是不言自明。且不說扶朔使團大鬧宮門一節,使我南曄朝野為之震動,想必此時已有密函送回扶朔國中,將其左相在此間遭遇報與其國君。扶朔若以此為由大動干戈,搬兵壓境,將軍自然有機會逞兵刃之利,奈何卻又要置吾君於炭火之上,更且荼毒我南曄無數生靈了。」
「襄國公忠君愛民之心令朕欣慰,但此番說辭未免過慮了。」南容澈淡淡的一句寬慰之語聽在晏顯的耳中,只讓他感到生硬而且乾澀,更何況主君說這話時,並沒有面向他,反而伸手將凌霜扶了起來。
轉過身,目光冷鷙地看著殷虎,面上重又現出雷霆將至的陰翳:「事有虛實,情有真偽,朕一向以去偽存真為貴,也最恨鼓舌惑君之徒,你偏在這裡閃爍其詞,左右支吾,如此長舌,留之何用?「說罷揮袖轉身並喚道:「蕭成!」
蕭成會意,毫不遲疑地應聲上前,行走間已將腰間匕首掣在手中。
殷虎聽說,大驚失色。滿殿中人亦皆懾於君威,不發一言,甚至連呼吸之聲都且不聞。
只見蕭成一步步接近,看著他手中鋒利的匕首,殷虎已感到一股血腥在自己的口舌之間翻騰。一時間作為將校的氣度竟蕩然無存,轉身撲到晏顯的腳下,雙手拉扯著他的下裾,連聲呼道:「襄國公救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