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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甘心只有他被那個家掌控住,他要把她也拽回來,祖母控制他,他控制她,因果循環,從來都是報應。
沈清煙閉著眼落淚,「你死了這條心,我是我你是你,你想給父親當兒子,都隨你,我不會跟你回去,我看錯了你,你再也不是我的五哥哥。」
沈潯注視她,倏然眼尾泛起紅,起身道,「我給你一個時辰,你考慮清楚。」
他踱了出去,房門被關,窗戶被黑布罩上,沈清煙置身在幽閉的黑暗裡,她看不見四周,耳朵在這時變得更加靈敏,聽得見各種響動,有老鼠吱吱叫聲,也有怪異可怖的嘶嘶聲,還能聽到悽厲瘮人的尖叫。
沈清煙幾乎是瞬間崩潰,大哭著喊,「表兄!表兄!表兄!」
她喊了許多聲表兄,喊不來顧明淵,終於放棄,委屈至極的嗚哇著,「五哥哥……」
柴房的門立即打開,沈潯帶著婆子進來,她淚眼婆娑的乞求他,「我、我願意回家,五哥哥你放過我,嗚……」
沈潯心揪起來,揚手讓婆子解了繩索,她倒在地上一直哭,似乎是站不起來,沈潯彎腰要扶她,她害怕的避讓著,沈潯想叫婆子扶她,她也膽怯的不敢給她們碰,沈潯一時只能看著她哭,等她哭累了,她小心翼翼的對沈潯道,「這裡好黑,我怕。」
沈潯看出她很怕,忙走到窗戶邊把黑布全部扯下,等亮光投進來,沈清煙才像是鎮定了下來,沈潯沒有再用別的招數對付她,她向來軟弱,這點小花招就夠她安分了。
沈潯又朝她伸來手,她抖著手指搭到他胳膊上,借著他的力爬起來,可能腳上的力氣還沒有恢復,有點虛軟,她站了好一會兒才能走動。
沈潯扶著她走出柴房,他們一起站到屋廊下,莊子的門就在不遠處,外面的天不太好,轟隆隆的有雨滴落下,逐漸下大,雨幕遮擋著周遭,門口的黃土路一望無邊,只有漫天水汽席捲。
沈潯難得淺笑道,「我被撥到順天府做了主簿,不是什么正經官職,是聖人准許舉人歷練,等你回家了,以後你可以跟著我一起去順天府上值,我替你討要了一個衙役,不用做重活,守著門就好。」
沈清煙失神的望著那條黃土路,他還在替她規劃著名未來,「讀書的事兒有我幫你,你若不想讀書,往後我也能照顧你。」
他說照顧她的時候,眼中神采奕奕。
可是沈清煙並沒有聽進去,她倏地將他狠狠一推,一頭衝進了雨里,卯足了勁奔向門,她的眼裡只有那扇門。
沈潯不過一瞬搖晃,就見她朝門跑去,雨太大了,她在雨中渾身都被打濕,她能跑多久呢。
總是要讓她知道,無論她跑多久,她也會再被抓回來。
沈潯這時候竟然不著急了,他要看著她跑出門,讓她以為她能夠逃走,他再讓下人去抓她,要讓她徹底的死心。
沈清煙跨過了那扇門,她努力奔跑著,踩著地上的水坑深一腳淺一腳的艱難在那條黃土路前行,她的眼淚被雨水沖刷掉,她拼盡了全力,想跑的再快點再快點,她聽到了身後有人在追趕她,她不想被抓回去,她已經跑了很遠,她看見了遠處有馬車飛馳過來,她大聲喊叫著救命。
可她的腳不爭氣,一不小心絆到石頭上,她猛地摔到地上,泥水打在她臉上,她來不及哭,她也不敢往回看,蹣跚著爬起來,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拖著傷腳往那越來越近的馬車跑,將所剩無幾的希望壓在那兩輛馬車上,她尖叫著救命,尖叫著表兄,就在身後的嬤嬤們要抓上她時,馬車停下來了。
有人從馬車上下來,慶俞為他執傘,他穿著乾淨厚實的麒麟紋水青色大氅靜靜的立在雨中,朝她張開手。
她沒有片刻遲疑,一瘸一拐衝進他懷裡,她身上的泥濘悉數沾到大氅上,他沒有半分皺眉頭,將她緊緊攬住抱起,那群抓她的嬤嬤都畏縮不敢上前。
他在上馬車時,遠遠眺望著那座莊子,越過了門,看進門裡的沈潯,沈潯也看著他,他們遙遙對望,他便收回目光,進到馬車裡,馬車轉了方向,奔回燕京城,將這天地間的荒蕪和寂寥全數留給了門裡人。
——
沈清煙被抱回靜水居後,身上全是爛泥,人也凍的發青,雪茗趕緊給她換好衣裳餵了熱水喝下去,再有大夫來看過腿,人一直半昏半睡的躺在床上無聲叫著顧明淵。
雪茗只得出去叫顧明淵過來,顧明淵坐到床畔,她腳腫得老高,還沒上藥,雪茗手拿著藥一時不好意思站屋裡。
「把藥給我,出去吧。」
雪茗遞過藥,悄聲退出門。
顧明淵將那傷了的腳放到腿上,細心的給傷處塗藥,沒有弄疼她,塗好後把腳放進被裡,他扭過頭看她,她還在叫他。
回來這一路上,她都在叫他,不叫顧郎了,只叫著表兄,哭著叫再昏睡著叫,除了表兄,她再叫不出別人。
她受了苦,手腕腳腕上都有繩索捆出來的痕跡,她不聰明,卻敢跑出去,她找不到人來救她。
她只知道叫表兄,哪怕她清醒時候畏懼他,她在面臨危險、出逃時,第一個想的人都是他。
顧明淵柔著眸光凝視她,手輕撫那張因受驚過度異常蒼白的臉,她在睡夢中感觸到這熟悉的熱源,將臉緊緊的貼在他手心裡,還無意識的蹭著。
顧明淵手指摩挲著她的側臉,半晌欲低頭碰碰她的唇,但外頭雪茗敲著門道,「小公爺,慶俞請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