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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俞彎身跟沈清煙道,「沈六公子,您隨小的回靜水居吧。」
沈清煙蔫頭耷腦起來,臉上的淚勉強止住,起身要跟他走,旺泉卻攔住他們道,「少爺已有小半日未進學堂,總得讓他回去溫書,要是缺課多了,老爺問起來,少爺得挨罰。」
「小公爺勉強也能稱一句是沈六公子的先生,有小公爺在,沈六公子缺不了課,旺泉兄弟不ᴶˢᴳᴮᴮ用擔心了。」
慶俞是笑著說這話的,話落冷了臉,旺泉連忙道著是,彎著腰退到後頭,沈清煙便隨著慶俞一起回了靜水居,那旺泉也跟著。
直進了靜水居,她被安頓在顧明淵屋內,這時顧明淵還沒回府,她一個人抱著手裡的碎玉呆坐了足足小半個時辰,雪茗陪在她身邊,瞧她臉色不好,問都不敢問一句。
直到顧明淵下值回府,慶俞與他說了些沈清煙的情況。
顧明淵還穿著官服,進房後沒先驚動人,兀自更衣後,踏著步子走至她面前。
屋裡靜的什麼聲兒都聽不見。
「你和荀琮打架了,」顧明淵陳述道,眸光凝視在她臉上,她在來時就哭過,眼睫上還落了水霧,面色慘白,粉潤的唇也失去了色澤,她縮在那兒,失了活氣,像個精緻的假人。
顧明淵沒等來她回話,見她手上有傷,跟雪茗道,「你給他上藥。」
正待他準備進隔房,把這裡讓給她。
「……表兄,」她的嗓音輕細而低啞。
雪茗擅作主張的沒有聽他話,悄悄出了屋子,避開旺泉縮旁邊抱廈里去了。
顧明淵垂著眸,驀然挪步,身後的小影子跟著他進了內室,木木愣愣的爬上象牙金絲軟榻。
顧明淵找了藥膏欲給她塗傷口,她緩緩仰頭瞅他,臉上有未乾的淚痕,「我姨娘沒了。」
她姨娘沒了,以後再也沒人會像姨娘那樣疼她,她成了沒有娘的野孩子。
顧明淵抿緊薄唇。
沈清煙開始哭泣,眼淚落在絨毯上,暈染出一片水跡,她的臉都哭紅了,眉頭皺著,鼻尖通紅,她抖著肩膀,毫無一個公子該有的體統,她像是被強硬剝離母獸懷抱的幼獸,失去了自己最大的依賴。
尚未長大,就要被逼著獨自舔舐傷疤。
可她這樣的無能軟糯。
她站不起來。
她需要有人給她依靠。
顧明淵坐在她身旁未動,看她哭的發暈,一點一點的往他身上靠,她像依賴她的姨娘一樣,依賴著他,她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團,縮在他胸前,嘴裡小聲的喊著姨娘,臉埋進了他的衣襟里,溫熱的呼吸吹在他頸間,淚水將他的衣襟打濕。
他應該立刻將她推開。
但他始終靜默著,耳聽她的哭泣從小聲逐漸放大,她喊著姨娘,最後喊娘,再到後面又啞了嗓子趴在他懷裡不斷發顫,渾渾噩噩時她把他當成了她的姨娘來撒嬌。
「嗚嗚嗚……要姨娘疼。」
顧明淵還是沒動。
她沒等來姨娘疼她,哭到後面終於昏睡了過去。
過了許久,顧明淵才將她從身上抱下來放到榻上,她眼睛哭腫了,唇也發乾,無意識的在夢裡叫了聲姨娘。
顧明淵看了會兒,目光移向她的手,她還抱著碎玉,手上磨了幾道傷,沾著髒,血都凝住了。
他走到窗下,叫掃墨送了熱水進來,掃墨進來後見沈清煙睡著,看樣子這下午也回不去學舍,便對顧明淵悄聲道,「小公爺,那旺泉一直守在外頭,問著沈六公子幾時回,說怕沈老爺責怪。」
顧明淵淡道,「打發走。」
掃墨會意,放下水盆出去,三言兩語哄走了旺泉。
顧明淵坐下來,將沈清煙攥在手裡的碎玉摳出來,原來是塊玉珏,室內暗,點著燈,這玉珏還是晶瑩剔透,即使碎了也看得出是塊好玉。
觸之溫涼,應是用岫巖玉石雕刻成的。
岫巖玉名貴,非尋常人買得到,大凡公府權貴才用的起,她為了這塊玉珏敢跟荀琮打架,這玉珏大概是她姨娘的遺物了。
可惜摔成這樣,也修不成了。
顧明淵端量了一眼碎玉,發現在玉珏內側刻了字,非常小,一般時候很難觀察到,是這玉珏碎了,才將字露出來。
是個「熙」字。
熙從火,幾乎沒有女人用這個字來做名,沈清煙還沒及冠,也不可能有字。
他沉思了片刻,將碎玉收起來。
隨後給沈清煙清洗手上的傷,她睡熟了,這麼點動靜都沒把她驚醒,等到上完藥,她仍保持著手裡握著東西的姿勢。
顧明淵頓然,隨即踱出門,須臾雪茗手捧著一個木雕小人進來,輕輕放進她握空的手裡。
沈清煙這一覺睡到後半夜才醒,醒來的時候雪茗守著她,她手裡還有個小人,眼睛鼻子嘴巴都像極了她的姨娘,還跟她笑,她卻沒忍住哭了兩聲,隨後也沖小人兒笑了一下,喊她一聲姨娘,沒有回應,她的難過似乎也真的減輕了。
雪茗用帕子擦乾她臉上的眼淚,聽她小聲問,「我的玉珏呢?」
「玉珏小公爺讓人去修了,過兩天就能恢復原樣,小的再給您打根絡子掛腰上,」雪茗道,轉而告訴她,「這木雕小人也是小公爺給的。」
沈清煙知道玉珏沒丟還能回來,又得了這個小人,心底對顧明淵更添了感激,她姨娘說顧明淵是她的貴人,姨娘現在不在了,顧明淵對她好像比之前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