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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格外的冷,入了臘月後,一天比一天冷,臘月初五,京里迎來了第一場雪。
靜水居這邊的所有屋廊都掛上了厚氈布,沈清煙在窗台上往外看雪,白日裡下了一天的雪,屋檐牆頭地上積了不少雪,下人們都在清掃著那些雪,這院裡不多時又和平時一樣,就是冬天裡開花的綠植少,院裡光禿禿的,沒了雪後更不好看。
院裡的梅花開滿枝,雪茗摘了好些花枝回來,在其中挑了個開的好的別在沈清煙的鬢髮里,端詳著她笑道,「這梅花兒我才瞧著好看的緊,戴您頭上卻沒顏色了。」
沈清煙搓搓臉,把手從袖套里拿出來,想取下發里的梅花,「那指定是我太難看,把它也襯得難看了。」
雪茗噗嗤一聲,連忙按住她的手,要扶她下窗台,順便想誇她。
碧紗櫥的窄門拉開了,顧明淵一隻腳進來,入目是沈清煙坐在窗台上,身子倚著窗戶,身上穿的是件櫻草色掐腰斜襟小襖,她梳了簡單的桃心髻,發側點綴著紅梅,映的那臉如雪艷添媚,紅梅襯不上她的美貌,需得是極艷極明麗的芙蓉牡丹才可點綴一二。
她看見了顧明淵,先是慣性的咬下唇,她也不知道應該叫他什麼了,想叫表兄,但怕他不高興,她被救回來後,雪茗說她叫了一晚上表兄,她醒來的時候也沒見他人在,可見他是不喜歡她叫表兄的。
他能救她就已經很不錯了,不能想太多,她小小的告誡自己。
雪茗見他進來,趕忙鬆開沈清煙的手。
顧明淵朝雪茗道,「讓廚房送菜進來。」
雪茗忙退出。
沈清煙才懵懵的反應過來,他是要在這裡跟她一起用晚膳,她還坐在窗台上,怕他嫌自己不規矩,趕忙踮著腳要下地,窗台有點高,她上去時踩著杌子叫雪茗扶上去的,這會兒下來也得踩著杌子還要人扶,雪茗走了,她膽兒小,腳還傷著,伸著好的腳踩來踩去,怕踩不穩摔倒。
顧明淵慢慢上前,朝她伸出手。
沈清煙迅速的眨了眨眼,他要扶她的,又不是她求的,不用白不用。
她將軟綿綿的手搭到他手心裡,他握緊使了點力,讓她下了窗台,等她站穩了,他立刻鬆手。
沈清煙悄悄的撅嘴,她還沒嫌棄他是斷袖,他還好意思嫌她,氣死人了。
晚膳擺在次間外擱的罩房裡,菜品和平時吃的不太像,雪茗偷偷跟她說是江南菜,桌上還有酒呢,是紹興產的米酒,她估計沒口福。
入座後,她一直不敢動筷子,直到顧明淵先吃上,她才敢拿著筷子夾自己面前的菜吃,遠點菜就沒伸手夠了,不顧明淵掀開兩個小杯子,一杯滿酒,一杯半酒,端起那杯酒,示意她喝那半杯,「嘗嘗看。」
沈清煙也喝過幾回酒,醉就罷了,還難喝,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些人都愛喝酒,但她覺著這米酒不一樣,光味兒就香,她是個最貪嘴的,他一發話,趕緊兩手捧著小酒杯嘟著嘴巴一口把米酒喝下去了,她喝的太快,沒嘗出來味道,眼巴巴的向他討要著,「……我還能喝一點點嗎?」
顧明淵很大方的又給了她半杯,她這時候喝慢了,細細品著,心內感慨,這酒可真好喝啊,像糖水又比糖水好喝,又香又醇,帶著股清甜,這可比她之前喝過的酒好喝多了。
「沈潯今日成婚,」顧明淵突然說道。
沈清煙遲緩的啊一聲,然後又奧一下,沉默住了。
顧明淵溫聲說,「你要是想回去,我可以送你回永康伯府。」
送她回永康伯府幹嘛呢?沈潯對她做出那樣的事,他們已經回不到過去了,就這樣挺好的,她不想看見ᴶˢᴳᴮᴮ他了,他們能不見就不要見,至於他成婚,她不回去,想來顧明淵也有法子應對。
「不想回去的……」
她又跟他討了點米酒,悶頭喝著。
顧明淵側眸看她,到底也默了。
兩人一時無話。
那米酒後勁大,她本來酒量就不行,喝完人暈頭暈腦的,筷子也拿不穩,人迷糊著往地上歪。
顧明淵伸過來手扶在她腰上,她眯著醉眼瞅他,又瞅他摟她腰的手,委屈的癟起紅唇,「你不、不可以摟我的。」
顧明淵定眼注視她,道了聲好,要撤手,她又掉淚珠子,嗚嗚咽咽的,人也像沒骨頭,他手才退一點,她就往後倒,他索性抱起來下了桌子,放她進繡床,可觸手便覺骨肉糜軟,舍不下去,還攬著她的腰。
沈清煙這時完全醉了,躺在被衾里抽泣著。
顧明淵寬大的手輕掐起她的下顎,低聲問道,「是為沈潯傷心?」
沈清煙無意識的搖一下頭,手指攥緊了打他肩膀,嘴裡嘟嘟囔囔,「你是、斷袖,你不許……」
「不許什麼?」他輕聲問。
沈清煙眼裡水珠唰唰的垂落,「你不喜歡……」
「不喜歡什麼,」他又問。
醉酒後反應慢,沈清煙聽見這句問話頓了好長時間,她才用手劃著名自己的心口四周,紅著臉跟他哭,「你、不喜歡這兒,你嫌它……」
顧明淵薄唇抿緊,垂眸在那隨著呼吸浮動的心上,似有酒勁上來,蒸騰熱氣在一點點上涌,他把手從她腰上拿走,剛直起身。
就看她微挺起身殷殷的看著他流淚,含嬌帶怨,仿佛他傷透了她的心。
顧明淵身形一繃,快速走到桌邊倒了杯清水,連灌了好幾口,心火壓不下去,燒的越來越旺,再也無法忍耐,他驟時轉身,急走到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