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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間。乾元宮中。
「……你是說,阿阮救了個小宮女,還對她頗為關照?」
年輕的皇帝轉著手上朱紅的扳指,瘦長的指節輕敲在桌案上,「那宮女可有什麼特別之處?」
「並無。」
年過半百的老太監微微躬身,言簡意賅道:「奴才讓人查過了,那宮女確是澤縣盤山村農戶女,去年秋由採選使依律選入宮中,在京郊習了三個月規矩,今年正月里入宮伺候,被分在浣衣局。」
座上帝王慵懶輕笑:「那又怎麼被阿阮看上了?他可不是個好女色的人啊。」
「約莫半月前,這宮女感染風寒幾近喪命,太平署接走時正好被阮公子撞上,阮公子便把人要下了。」
陳公公對此顯然也有幾分困惑,猶豫著道:「後來這宮女突然就不藥而愈恢復健康,便被阮公子留下伺候了。」
「不藥而愈?倒是個有大運的。」皇帝陛下說的隨意,唯有藏在暗影中的眉眼露出些許癲狂,「這等奇人奇事,你說,朕要不要去觀摩觀摩,沾沾好運呢?」
作者有話說:
病嬌(不是)男主終於上線,鼓掌撒花~
第5章 師生問答
「……治大國,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1)
「子亦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己矣。」(2)
青衣男子嘆了口氣,復又挺胸抬頭,背手身後侃侃而談:「師尊勸陛下減免賦稅休養生息,本意是為了天下太平,既無私心,又何來包庇江南富戶商賈之說,被陛下奚落和污衊呢?」
座下小宮女半眯著眼如小雞啄米般不斷點頭,仿佛十分認同他的說法。青衣男子卻是愈發無奈——他哪裡看不出來這女子完全沒把他的話聽進去,這會兒已是困的快要睡過去了。
果然長成這模樣的,無論男女都是不愛讀書的麼。阮虞腦中閃過些許詭異的想法,趕緊搖搖頭將其甩開,捏著戒尺在桌上重重一敲,驚醒了正與周公聊的難捨難分的小宮女余招娣。
「余招娣,你且說說,若當時是你勸阻陛下,該如何讓陛下明白這個道理?」
「啊……?」
余招娣揉了揉眼睛,慢一拍抬起頭來,十分無辜的看向盡職盡責的教書先生阮公子。她也不知道這個怨種大表哥到底是哪根筋抽了,竟然真起了教她讀書的心思。鬼知道她打小兒就不愛讀什麼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有那個功夫去校場上練兩套刀法,再不濟和元修一塊兒上街溜達閒逛也比死背書強!
贏天青憤憤不平的想,連她爹她娘都不壓著她讀書,這一表三千里的大表哥算老幾啊!
且這個問題——余招娣心道你師尊都只能把你押給元修才平息元修的怒火,她怎麼知道要如何胡謅才能勸陛下「納諫」?更何況她並不覺得半年前江南一行,秦釗真如阮虞說的全無私心,元修也並非肆意妄為濫殺無辜。
阮虞不是死讀書的老古板不假,否則也不會行非常手段堅定的入宮。但終究是個百年世家的公子哥兒,往前二十多年只有書中的高屋建瓴,又何曾真正看過百姓民生?
阮虞卻誤會了她的遲疑,只當她真在想法子,心中不禁有些許熨帖,乃放柔了聲音鼓勵道:「你只管將你的想法說來,便是說錯了也沒關係。」
阮虞確實熄了將余招娣「進獻」給皇帝的想法,然他閒著也是閒著,既然一開始有過教她治國之道以影響陛下的心思,不如索性踐行一番,權當是對自己的理念學識再做一次復盤與補全。
而且,咳咳,這女子胡說八道的殺傷力太強了,還是多讀點兒聖賢教誨,學一學謹言慎行吧。
何況是對著這樣一張臉呢——阮虞心中無端升起幾分玩味。雖是個女兒身,這余招娣的五官和身形怎麼越看越與「那人」有幾分神似。想著當初在混不吝的小表弟跟前吃過的虧,阮虞便越發期待余招娣的領悟和回應了。
余招娣能如何回應?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今冷宮裡數阮虞最大,她可不能像多年前一樣趁人不備將人往乾涸的蓮池中一丟,再大搖大擺的跑到樂王府和元修一塊兒嘲笑這倒霉大表哥秀才遇上兵的慘劇。
但要她說元修做得不對也是不可能的。贏天青想了想,倒不急著說自己的想法,而是繼續眨著無辜的小眼睛看阮先生:「所以先生和先生的先生都覺得江南商賈無辜咯?可先前您還說商賈重利,於國讎家難時囤糧倒賣,使江南民不聊生幾乎引起民變才引來陛下南巡。陛下南巡若是不處置這些人,難不成還要誇他們嗎?」
阮虞:……
你這個角度很好很刁鑽,但我之前所說的你是不是都沒聽進去?!
阮先生憋著一口氣差點兒上不來,又聽小宮女說道:「我是明白先生的意思,您和您先生都覺得既然商賈犯事兒,把那幾個犯事兒的抓起來殺了就算了。想要百姓過好日子卻不是靠殺人能做到,而是要讓百姓更容易賺到錢買到糧才能填飽肚子的。」
阮先生鬆了口氣:「……是了,雖言語粗鄙淺顯了些,但確實是這個道理。」
「那麼請問先生,就算降低了賦稅,百姓就一定會有好日子過嗎?您知道其實各地都有各種苛捐雜稅,關鍵不在朝廷而在地方官員嗎?」余招娣抬起頭,黑亮的眼眸讓阮虞又有一瞬間的失神,便聽她困惑的發問:「您覺得為什麼那些商賈敢不顧老百姓的死活哄抬物價,為什麼那些小官小吏敢欺上瞞下層層盤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