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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宗楠看著他笑,眼中之意尤為赤誠,毫無陰霾:「月止是我見過最有趣的人,總能給我驚喜。」
「官人錯愛。我知道自己旁門左道的小把戲比旁人多些,但會的東西再多,也是有定數的。」羅月止道,「人若淺淵,總有試探到底的時候,界時就無法再給官人驚喜了。還望官人早做準備,莫要到時候才失望後悔。」
趙宗楠面色不改:「你意指我一時興起,圖個新鮮,總有倦怠的一天?」
羅月止這時候又裝無辜了,撓撓頭:「我並無此意啊。」
趙宗楠不拆穿他,也不著急,似笑非笑看著他裝傻。
羅月止不在他旁邊站著了,背著手溜達去別的地方。趙宗楠似乎突然對那花台架子失去了興趣,緊隨羅月止而去,在他身側詢問:「月止可是很不情願有我在旁邊跟著?」
羅月止哪兒能說實話:「我是看您金尊玉貴,在這等嘈亂之地流連本就不合規矩。若受到衝撞,就更不好了。」
好的不靈壞的靈,正在他說這話的功夫,二樓之上的長工手上失了準頭,好長一根木桿子直直往羅月止腦袋上砸下來,長工登時大驚,朝樓下高喊:「郎君小心!」
羅月止腦子反應比尋常人快一些,身體發育卻沒怎麼跟上,抬頭猛地見一隻高杆朝自己砸過來,那氣勢跟齊天大聖舉著金箍棒砸人似的,當時便像被施了定身術,僵在原地不知道怎麼動彈了。
羅月止只顧著闔眼,等了半晌卻未感受到腦門子疼,只有鼻下嗅到一點熟悉的香味。他再睜眼的時候,眼前被一隻乾乾淨淨的袖子擋著。
身邊的人穩穩替他接住那根長長的竹竿。
趙宗楠手臂離他很近,近到空氣中木屑和灰塵的味道都淡去了,叫他只能聞到趙宗楠袖中淡淡的香味。
「你看,我還是有些用處的。」趙宗楠的聲音帶著笑意。
「誰要你有什麼用處!我怕就怕的是這種事!」羅月止臉色立刻就變得難看起來,拽著他袖子,從他手中把長杆奪下來,低頭看他手掌,著急忙慌地說話,「官人若在我眼皮子底下受傷了,開封府得治罪不?這我得進大牢吧……」
趙宗楠被他托著手,低頭從他的眼睫看到圓鈍鈍的鼻尖,忍不住莞爾:「本朝倒是沒有這樣的律法。」
長工趕緊從樓上下來,一疊聲給二人道歉。
羅月止心有餘悸,臉上神情嚴肅得很,跟他說一定要萬事小心,若活動還沒辦起來就有人受傷,那罪過可就大了!
趙宗楠第一次聽羅月止這樣嚴肅地說話,待那長工走了,微微歪著頭看他:「月止方才發怒了。好生威武啊。」
「趙大官人就別拿我尋開心了。」羅月止哪兒能笑出來,「你今天非要黏著我出門,又非不叫倪四郎君跟著,逞強也不是這麼逞的!我又沒甚麼保護你的本事,方才若真出了什麼事,你叫我如何擔待得起?……我跟你說話呢,你挽袖子做什麼?」
趙宗楠將手臂遞給他看:「十歲時在校場學習騎射,從馬上摔下來劃的。當時傷口足有兩指深,現在落下疤痕來,足有巴掌長。」
羅月止震驚地看著他。
這話其實不太妥當,但確是他真實所想:他看著趙宗楠手肘邊一道長長的傷疤,就像看著塊溫潤至極的羊脂玉璧背面有道慘烈的瑕疵一般。
「……我之前就一直覺得,月止對宗室好似有些誤會,好像把我當作那不食人間煙火的精怪了。」趙宗楠道,「兒時頑劣無度,這樣的傷疤身上還多呢,只是大庭廣眾之下不好見人。」
他補充道,語氣還挺積極主動:「日後有機會再展示給月止看。」
羅月止愣愣看著他,打死也想像不到趙宗楠頂著這樣一張高貴俊美的臉「頑劣無度」,從馬背上一骨碌滾下地的模樣。
他現在就好像一個失去夢想的肥宅,心中的氣質女神轉眼變成了個竄上樹摘桃的潑猴……
「你……」羅月止也是不知道說什麼了,喃喃道,「這得多疼啊?」
趙宗楠把袖子放了下來,又變成那個完美無瑕的高潔璧人:「自是疼的。但當時疼過了,日後便不再怕疼。」
趙宗楠微笑起來:「月止看,我沒有你想像中那樣嬌貴。是也不是?」
羅月止這下算是受刺激了,半晌沒找出反駁的話來。
趙宗楠順勢而為,閒閒散散跟在他身邊,時不時便提起他兒時的舊事,羅月止總不想叫他跟著,又忍不住想聽,這樣不情不願、意猶未盡的,竟叫趙宗楠成功地黏了好幾天。
等羅月止反應過來的時候,花台已經搭建起來,宣傳一項項預備完全。
花魁大賽舉辦的日子,竟然都已經到來了……
那華美無匹的競藝花台就設立在小甜水巷前的街旁,足有兩層樓高,形如蓮台,錦繡奪目,杆架上塗著鮮艷的紅漆,四周垂下繪有各色繁花的彩紗燈籠,雲帛結彩、鮫帳垂地,任誰路過也會驚詫於花台的華美,久久駐足不願離去。
這是羅月止親自參與設計的花台。
北宋時期其實早有這樣專門引人注意的裝飾性建築,叫做「彩樓歡門」,以彩帛、彩紙紮制,甚至懸掛珠玉,一般在大型酒店門口搭建,以作攬客之用。
但尋常酒店攬客的彩樓歡門,最在意的好似是一個「高」字,各家酒樓卯著勁往高里搭,跟拼積木似的,恨不得把樓頂直接捅到天上去,仿佛誰彩樓高聳入雲,誰能就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