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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宗楠見不得他這一副遁出紅塵的模樣,微微皺起眉頭:「以後入寢的時候,將你那瑪瑙佛牌摘下來。」
「這不行。」羅月止清醒過來,趕緊將他手扔開了,扯起被子將自己埋住,「高僧送的護身符呢!趙長佑,你吃味吃到老和尚身上去,丟不丟人?」
……
公使錢、水洛城這兩樁大案塵埃落定之後數月。
越來越多的官員反應過來,曾在朝堂之中取得壓倒性聲勢的變法一派,漸漸遇到了更多的壁壘屏障。
和之前的諫言頻發、參本不斷不同,這股隱隱而來的阻力,似乎來自於更高處。
變法一派的低階朝臣多有外派。
而地方主理變法的諸州按察使,更因治法嚴苛而屢受朝廷責難。
經過近半年時間的革故鼎新,國朝冗官冗費的舊疾日漸減輕,形勢已然不復之前嚴峻。地方上重修地籍,重定稅收,民生之困也多少有了出路。
形勢漸緩,按察使們的魄力便也弱了下來,此時又遇朝廷施壓,他們察覺到仕途不穩,便不約而同各自收斂了步調。
但就算如此,實施新法的大方向卻未曾改變,各項新政仍在或快或慢地推進著。
直到官家書案之上,收到了一封地方送上京城的書信。
那是一封反信。
「官家明鑑!」
「國子監直講石介石守道、樞密副使富弼富彥國,私通反信,意圖行伊霍之事,廢除天子,另立新君!」
書信之上的字跡,看上去正是石守道親筆所書。
而信的來處,乃是夏竦所轄之地。
夏竦與改革派有舊怨,此事在朝堂之上並不是什麼秘密。
當年夏竦將要入主樞密院,剛到京城便被歐陽修等人彈劾外放。其後杜衍頂替其位,新政便又添一大助力。
待夏竦灰溜溜出了京,石守道更做《慶曆聖德頌》對其多有攻擊,指稱他為「大奸」,甚至還想叫羅月止幫忙印上千千萬萬份,往外面去傳揚。
這事兒羅月止自然是沒敢做,還勸著他莫要聲張。
但事與願違,這份恥辱果然被夏竦記到了心裡。
夏竦不虧為老臣,其人脈手段積澱深沉,如今官家剛對變法一派起了疏遠之心,這造反的書信便千里迢迢送上了京。
此信是真是假,夏竦心裡有數,朝臣心裡有數,官家心裡更有數。
皇帝讀完了信,將這薄薄幾頁紙遞給身邊的內侍:「收起來吧。」
反信入京幾日,禁省之中,皇帝卻沒有給出任何反應,甚至沒有召見富彥國入宮。
范希文、歐陽永叔等人極力上書為他辯白,卻仍未有任何回音。
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富彥國意圖造反」這件事,甚至在民間也有流傳。
……
如今已是盛夏,天氣日益燥熱,但鄭遲風手中的摺扇卻緊閉不啟。
「我以為按照羅小員外謹慎的性情,此時該是避得遠遠的才是。」鄭遲風微笑問道,「為何叫我出來?」
「近日有了些新感悟,想同鄭寺簿論論道。」
「羅小員外是讀了道法,還是讀了經書?」
「都讀了,但又沒有讀懂。」羅月止也微笑著,「就是讀不懂,方才從字裡行間悟出一個道理來。」
「天資有限,力有不逮,故而世間之事,不過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煩請鄭寺簿轉告諸位君子,旁的事我不會做,也幫不上諸位的忙。」
「唯獨京中輿論這件事,請諸君安心。」
「只要我仍在京中,有關新法的謠言,有關諸君的謠言,便必定流傳不過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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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倘若你是一個謹慎而勇敢的普通人,便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去爭取力所能及的好結果。
第197章 熱切忠誠
若是旁人來說這樣的話,鄭遲風興許會當場發笑,覺得此人大言不慚,青天白日發癔症來了。
但說出這話的人偏是羅月止。
幾年時間下來,沒人知道這「橫空出世」的羅小員外,究竟在坊巷之中紮下了多深的根,有多少溝通消息的本事。
京中家財萬貫的巨商豪賈數不勝數,他在其中甚至排不上名號,但做事手段就是靈巧至極,似乎一絲偶然途經身旁的風,都能被他捻在手中成為助力,推波助瀾,憑空生出非凡的造化來。
「多謝羅小員外。」鄭遲風道。
他甚至沒有問羅月止究竟要如何做。
似乎迄今為止,只要是羅月止說能做到的事、甚至說「可以一試」的事情,便是沒有做不成的。
有人傳說他乃是仙家轉世,雖是肉體凡胎的普通人,偶爾之間卻會透露出那麼一股言出法隨的神性在身上,匪夷所思,卻讓人不得不信。
鄭遲風今日算是又見識了一回。
鄭寺簿沒頭沒尾地笑道:「再這麼下去,我下回見你,怕是要先供奉上幾支清香。」
羅月止也笑起來,隨口把話接上。「先給我攢著,百年之後再燒不遲。」
不知羅月止用了什麼法子,十日之後,京中有關富彥國與石守道的謠言當真日漸消弭。
富彥國還是那個出使遼國,一言止百萬之兵的忠臣。
石守道仍是那個直言不諱,一身凜然的國子監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