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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秋又氣又愁,捨不得真的打他,便以指腹在他額頭用力戳了一下:「靠你自己!」
羅月止此次出門,全程都要走陸路。
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商賈,全程騎馬自然是扛不下來的,趙宗楠差人專門為他新造了一架馬車,改良了車軸與廂底之間一個叫做「伏兔」的裝置,用以減震,車輿中鋪更是上了厚厚的軟墊,讓乘車之人儘量免於顛簸。
延國公又交給他一塊玉質令牌,與他囑咐道:「京兆、鳳翔、秦州與渭州皆有質庫開設,出示令牌,鋪子中的人員與錢帛皆可調動。當地人辦事方便,若有任何需要,差使他們便是。」
羅月止笑道:「當初替官家南下辦事,都沒個令牌玉符傍身……我這次出門不做欽差,卻勝似欽差了。」
「如今陝西四路駐守的官員,大都是范公與韓公的舊部,新到任的都總管鄭戩更是范公的連襟,想必不會有什麼大差錯。」
趙宗楠道:「你要去的渭州,如今知州乃是尹洙尹師魯,清廉耿直,從前多受韓范二人照顧……韓相公寫的書信帶著麼?」
羅月止:「帶著呢,就揣在懷裡,忘不掉。」
「有他引薦,便沒人敢為難。」趙宗楠笑起來,「王仲輔生得好氣運,每任上司都官聲清正,如今西北籌備重開榷場,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他精通庶務,想必能有一番作為。」
「這話我指定帶給他。」羅月止莞爾。
……
雖說已經儘可能做足了準備,但一路顛簸小半個月,羅小員外的尾椎骨險些都要磨平了。
唯一一件值得高興的好事,便是他與王仲輔竟同一天到達了渭州。
兩人抬頭相見,皆是一臉菜色,滿面疲憊,高興都高興不起來。
而何釘與他二人全然不同,鐵鑄的一般,從黃州到渭州,頂著料峭春寒,一路騎馬護佑在王仲輔的車駕左右,卻連個噴嚏都沒打過。
他翻身下馬,看車輿中的王仲輔昏昏沉沉,便半托半抱著把人挖了出來,叫他穩穩站在地上方才鬆了手。
這倆人忒膩歪了。羅月止避開眼神非禮勿視,卻發現黃州那行人,要麼看天要麼看地,跟自己都是一樣的反應。
「先隨我去館驛安頓一番。」王仲輔拉住羅月止,連手心都冰涼冰涼的,「西北軍州不似中原和淮南,莫要自己亂跑,等我空出時間來陪你一道行動。」
「我也要去州府呢。」羅月止回應道,「京中有人托我帶了信件交與尹知州。」
尹洙尹師魯是個文官,但在西北吹了多年風沙,也在戰場上同夏軍對過刀槍,整個人顯得英氣勃發,卻與尋常文官不同。
他少年時以學問出名,是正經金榜題名的進士,曾在京中做官做到了館閣校勘……本是個前途無量的英年才俊。
誰知那年恰逢范公與呂相相爭,他不滿中書相公擠兌良臣,大肆貶謫異己,憤慨不已,提筆上書,自言乃是「仲淹之黨」。
不是要貶官麼,貶就貶!這京官誰愛當誰當!
這位尹大才子提溜著包袱,頭也不回便出了京城。
此後,他在外為官,輾轉多年,又陪著韓范二人駐守西北,抵禦外敵,稱得上英雄人物。
更厲害的是,幾年前,他曾不計較英雄出身,為朝廷舉薦了一位經世罕見的良將之才。
「叫狄將軍過來。」尹知州同堂下的吏人吩咐,「京中寄了信,有一封范公親筆給他寫的手書。」
王仲輔感到身邊人呼吸頗為急促,側目問他:「怎麼了?」
羅月止暗自平復呼吸,小聲回答道:「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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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激動。
第192章 民間小調
不多時,從門外進來一位高大男子,看模樣有三十餘歲,英姿勃發,正是武將的大好年紀。
他頭戴皂絹幞頭,身披甲冑,外罩繡衫,腰間挎雙鐧,眉上是一顆鐵青色的黥字。
羅月止心臟突突地跳。額頭上有黥字,真的是狄青狄漢臣!
京中百姓數十年不識兵戈,但邊塞戰場上的傳聞卻是津津樂道。這位被夏軍認為是戰神轉世的「狄天使」,不僅名垂青史,更是當世坊間百姓最愛議論的人物。
傳說他沖陣廝殺之時,經常頭戴青銅面具,披頭散髮,猶如鬼神。
京中瓦肆的說書先生們可是拿到了好素材,對這位「狄天使」的容貌大加猜測,說他長得柔和俊美,易遭敵軍輕視,方才用這種方式威懾外敵。
那鬼面獠牙的青銅面具下,應像史書上那位蘭陵王高長恭似的,生了張「器彩韶澈,白類美婦人」的柔美面孔。
一傳十十傳百,據說連官家都頗為好奇,專門差人到西北畫了他的畫像帶回京城。
羅月止屢屢出神,眼神忍不住往他身去看。
今日親眼得見這位英雄人物,可是又破了一樁坊間傳聞。
這狄將軍明明骨相硬朗得很,生得副端正威武的容貌,寬肩闊背,粗眉銳目,西北風沙吹出粗糙泛紅的皮膚,怎麼也瞧不出柔弱氣來。
狄將軍挎刀立於尹知州身側,舉止尤其沉穩,他收了范公的信件,站在一側靜靜聽著幾個文官說話,甚至顯得有些寡言。
王仲輔入職黃州未滿三年,便被破格舉薦到渭州,為的就是西北邊境重開榷場,整合民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