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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又兵荒馬亂地走。
羅月止看此情形,輕聲品評道:「果真是一技在手,便不怕有人發難……這醫藥行當,倒真的需要這樣一位冰窟窿似的掌柜,遇上醫鬧不慌不忙,跟只定海神針似的。」
鬧事的謝幕,廣濟醫館門前人潮便也逐漸散去。
文冬術轉過頭,一下子就看見了靠在庭柱子旁邊美滋滋湊熱鬧的羅月止。
他眉頭立刻皺起來了:「你怎麼在這兒?艾灸到時辰了嗎?」
羅月止被逮了個正著,無辜地眨眨眼睛,正想詭辯幾句,結果嘴都沒張,就被文冬術毫不留情地攆回了屋。
今日艾灸時辰不夠,就得拿針術來補,羅月止肚皮扎著好幾支銀針,要再熬一盞茶功夫。他不敢違背醫囑,只能乖乖躺著發呆。
「東家,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藥童在旁邊伺候文冬術飲茶,也是實在發愁,竟然都顧不上避諱外人,直接就和文冬術說起話來:「這都是第幾波了?這倆仨月,每隔幾天便要來上這麼一出打假的戲碼來,報了官說是要逮人,可連個頭髮絲都沒有逮到,倒叫咱們家不好做生意!四十多年的商譽,眼見著就這麼將傾未傾,都直往下掉渣子了!」
文冬術不答,叫他出去,不要打擾室內清淨。
羅月止插嘴笑道:「原來文掌柜並非頭一次出面打假,我說怎的這樣駕輕就熟、爐火純青的。」
文冬術不言語,動手給他起針。
文冬術自小學醫,方脈、風邪、傷寒、針灸都擅長,手法最為純熟,起針之後,羅月止穴位的酸脹感頓時消退。
羅月止針灸這幾日,早覺得精氣神好多了,此時神清氣爽,一骨碌從榻上起來穿衣服,一邊穿一邊繼續同他說話:「文掌柜,我同你講話呢,您醫館裡的吃力伽丸,近日經常有假貨現世嗎?」
「羅郎君倒是愛瞧熱鬧。自己身子骨都管不過來,反倒愛聽別人家閒事。」文冬術面無表情。
「這不是聽閒事,我能幫上忙你信不信?」
羅月止盤腿坐在榻上,眼巴巴看著他:「外頭也沒人叫你,我這針也戳完了,反正得閒,掌柜何不跟我講講?」
文冬術差使藥童過來收拾針包,坐在旁邊,自己修起閉口禪,只叫藥童來回羅月止的話。
藥童得了東家首肯,又瞧羅月止面善,憋了半天的話終於逮著機會開閘了,嘩啦嘩啦往外倒苦水。
第一次遇上造假藥丸,大概是三個多月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剛剛入夏,暑氣濕熱,疾病多發,醫館的藥爐十二個時辰連續點著,正是趕製了大批的吃力伽丸,有病人拿著真金白銀過來,問診過後,一買便買走整個夏季的用量。
分銷量如此之大,自然有一部分會被人拿出去倒賣,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廣濟醫館開了這麼多年,對這樣的事已然是見怪不怪,只要不影響醫館正常營生就行,歷任東家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到今年,情況卻截然不同。
似是有人趁機渾水摸魚,將一批假藥投入了市場裡,不知道是誰做的藥,也不知做了多少,開始定價也跟他們廣濟醫館的真品一樣,一顆藥丸買三兩銀子,光從蠟殼外形來看,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但破開蠟殼,聞到氣味才能發現,真藥與假藥所散發出的香氣實乃天壤之別,真藥用量充足,藥材君臣相佐,香氣尤為濃郁好聞,自要聞過真品的氣味,就罕有人能信假為真。
「為了不叫都人受騙,我們報了官,又張貼了告示,告訴大家莫要輕信,如需用藥可來我們醫館問診後購買,還跟大家說明白了辨別真偽的方法,只要聞一聞就能清楚。」
藥童道。
「告示張貼出去之後,假藥的確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可沒過多久就又捲土重來,這次騙人的價格倒是降了,二兩銀子、一兩半銀子、一兩銀子……賣多少錢的都有,都是打著轉賣二手藥丸的名頭,說藥是從我們廣濟醫館裡拿的,還說什麼如假包換,編的跟真的一樣!」
羅月止聽得認真:「不是報官了?全然沒抓到假藥販子嗎?」
「誰知道官府的人怎麼回事,每次都說有線索了有線索了,結果每次都撲空,半根頭髮都沒領回來。」
藥童一說這個就生氣,說起話來臉蛋子鼓鼓囊囊的。
「若是拿些艾草、便宜的香藥捏個草糰子騙騙人,吃不出大毛病,也就算了,偏偏這群賊人腦子有毛病,不是用了藥性相衝的材料,就是往藥丸子裡添熬煮過的硃砂,吃得人上吐下瀉,還都怨在我們東家頭上!」
「如此喪良心,更像有意為之。」羅月止問,「我看著不像是假藥販子的手筆,反倒像是同行在使絆子。」
「這……」藥童回頭去看文冬術。
文冬術道:「精力有限,沒能查出結果。」
羅月止繼續問:「你們防偽的手段是怎樣的?」
「什麼防偽?」藥童反問。
羅月止驚訝地看著他:「都被抄成這樣了,未曾更新防偽的手段嗎?」
藥童同樣驚訝地看回去:「不是都說了聞氣味就能辨認,還有比這更鮮明的防偽手段嗎?」
羅月止一時沒說出話來,去看文冬術,沒想到他也是一臉理應如此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