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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月止不等他們反應,幾步上前往病人耳後一抓,跳舞唱咒都省了,信手往火盆上方一揮。
眾目睽睽之下,紅橙火焰噼啪作響,「嘭」地一聲爆開藍紫色火光!
病人臉色驟變,半張著嘴嚇得話都說不出。
百姓大驚:「怎麼!他身上還有瘴鬼!」
那男巫為了張揚聲名,每隔十日便會在鄉裡面前公開「治一次病」,今日正值此期。可誰知他治得好好的,突然半路殺出來一個程咬金,那位曾在官府里治過的年輕人,當著三四十個人的面說要與他鬥法。
若是平常,他早以「不敬巫神」的名義把人打走了。
可這年輕人話音剛落,人群中便不知道從哪兒來了一群起鬨架秧子的游手,說那年輕人大言不慚,就該叫神巫給他個教訓。定睛一看,起鬨的傢伙裡頭竟然還有個幾個東瀛人。
是人都愛看熱鬧,聽說這裡有鬥法的新鮮事,登時又引來了眾多百姓圍觀。
男巫騎虎難下。他心想:這年輕人文文弱弱,想必是個嬌氣的衙內,之前在衙門被硫火嚇到,倆眼瞪得跟倆桂圓似的,看著就沒甚麼真本事……
不如暫且答應下來,見機行事。
男巫陰森森地盯著面前的藍色火焰。
可誰知,這人就是沖自己來的。
男巫反應挺快,咬著牙解釋道:「他的體質百年難遇,體內有兩隻瘴鬼,同時抽離風險太大,所以我……」
「兩隻?」羅月止微笑,又伸手往病人耳後抓了一把,隨意往火中一扔。
轟!又是一片藍火!
男巫瞪著他窄窄的袖口:……你在哪兒藏了那麼多硫粉?!
好戲還在後頭,羅月止道一聲「捂出口鼻」之後,左右開弓,轟轟轟十餘只「瘴鬼」扔進火中,藍色火焰一朵接著一朵,跟放炮仗似的,叫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福州通判人都看傻了,愣愣站在人群最前面,看這胸口帶著佛牌的年輕納官人,猶如看一尊深藏不露的仙佛。
那病人見面前的藍火燒個不停,開始還有餘力驚慌失措,到最後都看得麻木了,呆呆瞧羅月止一把一把從自己體內薅「瘴鬼」,扔進火堆燒成藍汪汪的灰燼。
圍觀百姓見這難以言喻的場面,更是不該作何反應,愣愣放下了捂住口鼻的手掌,都不知自己是在看巫醫治病,還是在看藝人雜耍,更有甚者忍不住扔了幾個銅板出來,像是在打賞儺戲藝人表演。
待煙氣散盡,羅月止終於停下了,撣撣手中殘粉:「照巫醫的說法,他體內的瘴鬼攏共數出幾隻了?」
人群中的橘健岡放聲大笑,以蹩腳的漢語高喊:「算上那男巫最先燒掉的,總共一十七隻!」
一十七隻?!
福州百姓紛紛驚駭:這哪兒是人體內有瘴鬼,這分明就是瘴鬼堆外長了張人皮!
羅月止莞爾,向在場諸人提問:「一隻瘴鬼便可叫人重病將死,體內有十七隻,此人現在還能活著?」
男巫見眾人面露遲疑之色,頓覺不好,轉身便想逃跑。阿虎早盯著他良久,大步流星上前揪住他,將他整個人按在地上。
男巫驚怒,怒斥他不敬巫神,是要受到詛咒的!
阿虎猶豫起來,卻仍遵從少東家的命令,用力壓著他沒鬆手。阿厚也湊過來,緊張兮兮,胡亂說了聲「阿彌陀佛」,以粗布塞住那男巫的嘴巴,叫他嚷不出聲音來。
羅月止藉此機會,向大家道出了所謂瘴鬼的真相。更有橘健岡帶著東瀛商人上前作證,掏出帳本示眾,可證自瓊州與東瀛運送至福州的硫磺,幾乎全被當地的巫師買走,為的就是做著假捉瘴鬼的勾當。
阿虎領羅月止眼神,掰開那男巫的手心,果然在他指縫間找到了殘留的黃綠色粉末。
眾人一看,皆勃然大怒。
瘴鬼之說大概從三年前起席捲福州,連官府都說不出什麼話來,在場的百姓被這矇騙足足三年時間,給這群巫師繳納了不少錢財。
照這群巫師的說法,倘若病好了,就是巫法有用;倘若醫不好,就是病人和家族敬巫之心不誠,不受巫神庇佑,就算瘴鬼離身也會死……
百姓似懂非懂,又不敢觸怒神明,只能謹小慎微將巫師們供起來,不敢多說半個字。如今騙局被面前這年輕人公開揭露,皆怒髮衝冠,吵嚷著要將那巫師亂棍打死!
羅月止大聲安撫多時,百姓情緒上涌皆不聽,甚至有人衝上前要對那巫師動手。那東瀛武士橘健岡個頭不大,卻又一把好力氣,羅月止提前拜託過他要幫忙,此時正逢時機,便趕緊幫忙去攔。但心有餘而力不足,險些沒能攔住。
羅月止對旁邊傻站著的福州通判急道:「官府既然有人在此,怎不上前維持秩序!」
通判這才大夢初醒似的,帶著人上前將百姓隔離在外,幾位衙役將那巫師從阿虎手中押住。「吾乃福州通判,這……這群騙人的巫師,就交給官府處置!」
說是處置,結果根本沒抓到幾個人。
在羅月止的催促之下,足足三日之後,官府才下放了告令,通知州縣開始沿街搜查。
這時候才搜查,能查到些什麼?曾以瘴鬼之說坑蒙拐騙的雞賊巫師早已各自跑路,夤夜逃離福州地界,官府抓到的竟只有三四個人。
當地官吏應變能力之蹩腳,足讓羅月止大開眼界,甚至替朝廷覺得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