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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定風似懂非懂,但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他性情淳樸柔善了些,卻比崔子臥、楊小籌都沉得下心氣,說到做到,當真沒將羅月止的話透出去半句。
不漏嘴卻不代表不擔心。
他忐忐忑忑等了幾天之後,果真聽到了不好的風聲。
說是最近一段時間,有朝臣向官家上了劄子,稱近日京中鼠患猖獗,而地之穢者多鼠,應淨街灑道,防範疫病……然觀現狀,有商人市儈臨街廣發仿單,假借扶持商業之名貪金圖利,紙單散落,贓污滿地,鼠患滋生,諸廂坊不勝其擾。
這封據說來自於戶部的劄子,不僅斥責GG商濫發傳單導致垃圾橫生,還明里暗裡將矛頭指向開封府治理不力,或與商賈有私。
北宋的官場,尤其是京城官場,凡有事,便不是一府一衙之間的事。
如今各位宰執年紀上來了,屢屢向皇帝請辭,局面不穩,如履薄冰,朝堂之上兩黨相爭日漸激化,誰是誰的派系,誰與誰政見不合,甚至比起政事本身要重要得多,一招不慎便會影響到黨爭的平衡。
戶部此時這頂帽子扣下來,任誰看都是要藉機把水攪弄出波瀾。三司應聲而動,晁知府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就算想要輕拿輕放也無從下手。
開封府當即張貼告令,要求百姓禁止在街道上隨意丟棄垃圾,違反者要罰錢,屢教不改則施加杖刑。
但勾欄瓦子那種地方,摩肩接踵,人群如堵,大家都在丟垃圾,根本看不出是誰撒的手,浩浩蕩蕩踏足而過又是一地狼藉。
就算開封府再怎麼堅持,總不能一股腦將上千人都逮進開西獄裡去挨板子。政令出台後三日,到底沒甚麼實際效用。戶部緊追不捨,御史台虎視眈眈。
這把朝堂上的火,很快就燒到了GG坊的身上。
開封府連同戶部再發告令:
汴京城中所有GG坊封停,以待調查。
劉科上次登門去書坊逮羅月止的時候,是抱著威逼恐嚇的目的,聲勢浩大,凶相畢露。
而這次登門GG坊,這位皇城司探事見到羅月止之後,卻負手而立,臉上掛著陰森森的冷笑:「羅掌柜,好久不見。」
「劉探事。」羅月止平靜如常,笑意盈盈,「聽聞探事前些日子好生勤懇,四處巡邏,幾乎要把整個東京的地皮都掀起來,怎麼今天卻得了空閒,不去犁地,反而大駕光臨來我這兒?」
遍搜馮春娟不到的事一直是堵在劉家兄弟心口的一根刺,到最後劉科都懷疑馮春娟早就逃出京師,不定死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總之人不可能在羅月止他們手裡。
理由有二:一是他打聽過羅家底細,這幫子布衣小民沒那個本事;二是若人在手裡,按羅月止那鋒芒畢露的性子,早就該去開封府嚷嚷著要給他們治罪了。
這話其實有幾分道理。但劉斜此人素來多疑,半信半疑,依舊整日坐立不安,神思不定,不得不開始翻箱倒櫃銷毀各種證據,斥巨資打通上下關係,為自己搭建保護牆。
若當時馮春娟一死了之,哪兒用得著費這些麻煩?為這件事,劉科沒少受到劉斜的追究斥責。
劉科刺痛,登時拉下臉來,恨得要用眼神去剜他的肉:「自身難保,還在這兒大放厥詞。」
他舉臂招呼手下那群察子:「封起來!」憋屈這麼長時間,終於有了點暢快的意思。
不過是一柱香的工夫,羅氏GG坊的所有夥計都被趕出了門,店鋪落鎖,封條左右交叉一貼,就算是查封歇業。
阿青被探事司的人提溜雞崽子一樣提溜出來,一路沒敢吱聲。
反倒是崔子臥這個暴脾氣按耐不住,衝上來要問個說法,結果被盧定風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攔著崔子臥,看向安靜站在身邊的羅月止,一邊覺得忐忑,一邊對他心存希冀。
楊小籌觀察能力強,也幫忙來攔,同崔子臥耳語:「東家淡然處之,想必已有打算。你沉心靜氣,莫要壞了東家的大事。」
這群察子就如同蝗蟲一般,鬧哄哄地來,又鬧哄哄地離去。
羅月止果真沒有一絲焦灼,笑顏依舊,溫聲對夥計們說:「咱們GG坊工作辛苦,這些天權當給大家放個長假,工錢照舊給,等甚麼時候事情解決了,第一時間召集大家回來,在此之前,煩請耐心等候。」
探事司突然氣勢洶洶來關了店,其實大家心裡都沒底,但聽說不做事也有工錢可拿,也無甚可爭辯的,猶豫半天都回了家。
坊前唯獨剩下羅月止的三個「小徒弟」。
羅月止對他們有知遇之恩,盧定風三人拿著高達五貫的月錢,如今鋪子都叫人給封了,這錢拿著燙手,都說不願意占這份便宜。
羅月止沒想到他們能說出這樣的話,笑答:「因為東家的原因導致停工停產,工錢本就應當發的,不用過意不去。」
仨人面面相覷,誰也沒聽說過這樣的道理。羅月止心有繩墨,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宋人解釋何為《勞動法》,便給他們安排了好些學習任務,雖說這幾天暫時停工,也叫他們在家中也要琢磨著手上這幾份策劃,不可懈怠。
這才將他們哄走了。
遠在柳井巷茶坊的阿虎聽聞這件事,二話不說回來找羅月止,問他接下來該怎麼辦,需不需要人手幫忙,還要不要去找登聞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