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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律法規定,鼓狀有誤,或直用無妨、或退回修改,總之沒有押下不予返還的道理,更不會因為這個而治罪,你騙不了我!」
周鴛鴛竟不懼他怒目叫罵,也瞪起一雙杏眼,努力喊出聲來:「鼓院徇私亂法,積壓訴狀,按理就應該上呈檢院!我不要跟你說話了!若檢院不來人,我今日便不走了!」
周鴛鴛一個柔柔弱弱小娘子,很少有這樣大聲喊叫的時候。
她被人用言語折辱,又想起曾經那些無數個對她口出狎言、刁難調戲的混帳潑皮,義憤填膺,氣血上涌竟然顧不得害怕,咬著牙,把渾身的勇氣都使了出來,轉身又去擊鼓。
「你這賤人……!」衙役頭領怒火中燒,上去便要奪周鴛鴛手中的鼓槌,周鴛鴛不放,嬌小的身體被他拉扯得東倒西歪,如同風雨中搖搖欲墜的輕舟。
羅月止一直在遠方等候著,聽登聞鼓下起了嘈雜衝突,生怕周鴛鴛出了什麼事,忍不住想過去幫忙,誰知倪四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一把拉住羅月止的胳膊。
「羅郎君莫慌,轉機馬上就到。」倪四低聲道。
話音未落,只聽地平線外有一陣馬蹄聲驟起,恍若雷鳴降世,將街道都踏得震顫。
他們腳程極快,馬蹄裹挾著揚塵飛奔,轉眼便到了人前。定睛而視,整隊武官皆是體態威嚴,穿戴薄甲,外罩短身繡衫。
從罩衫上的繡紋樣式來看,他們應隸屬於天子禁軍殿前司,這一趟打馬行街,正是在例行京城巡防。
殿前司巡防的隊伍剛來到跟前,便看見登聞鼓旁聚集著人群,衙役穿戴的人們當街喧譁,正將一位柔弱娘子團團包圍。
那衙役頭領面對普通百姓作威作福慣了,對周鴛鴛這樣柔弱的女子更是毫不留情,方才拉扯之間絲毫不顧及體面,將她拖拽到地上,還故意去扯她的衣服……
他們正在興頭上,竟無人發現馬隊已至,還在同周鴛鴛拉扯,盯著她脖頸上潔白的皮膚,渾然不覺外物。
所幸周鴛鴛做了防備,來之前將內衫緊緊包裹身體,如今又死死抱著自己,輕易不好拉扯,這才叫他暫時未能得逞。但爭執之下,她的外衫連同鬢髮已然散亂,看上去狼狽至極。
高頭大馬之上,殿前司領頭的武將寬額方臉,一雙如炬虎目,兩道濃黑劍眉,正是一派威武中正的好樣貌。
他看到這難以入目的情形,登時怒意勃發,大喝一聲,手中鐵鞭投擲過去,虎虎生風,正中衙役頭領的胸口!
實心鐵鞭沉重無比,登時將那混帳東西砸得滾倒在地上,肋骨險些撞碎了,張嘴嘔出一大口鮮血。
圍在他身邊的衙役見此情形嚇得驚慌失措,同無頭蒼蠅一樣亂竄。
周鴛鴛眼角通紅,趁亂從地上爬起來,避著人去整理自己的衣服。見此情形,殿前司武官中有幾個下得馬來,將周鴛鴛擋在身後。
衙役們亂了半天,終於想起來把領頭的扶起。
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的頭領痛極怒極,沒看清來人便要高聲怒罵。
那位一馬當先的殿前司武將瞪圓眼睛,比他聲音還洪亮,嗓門大得同驚雷一般:「混帳東西!睜開狗眼看看我是誰!」
他身邊副將高聲喝道:「殿前都虞候在此,何人敢造次!」
衙役頭領登時變了臉色,顧不上胸口開裂的骨頭,腦子一空,雙腿發軟跪在了地上。
他兩股戰戰,汗流了滿身:殿前司巡防從來沒有往這條道上走過,怎麼今天突然把路線給換了!?
……
時值六月,熱暑蒸蒸,宮司諸人都沒什麼做事的力氣。
皇宮中的人無論主僕都躲在屋裡避暑,叫整個禁省都顯得分外安靜。
宋代皇宮是歷朝歷代當中規模最小的。若要拿個比較近的例子對比,唐時大明宮占地面積約三百二十餘萬平方米,而當今開封皇宮攏共不過四十萬平方米,連大明宮八分之一都不到。
歷代帝王不是沒想著拓建皇宮,但禁省之外全是商攤和民居,百姓居多不欲徙,給補償款也不成,就是懶得挪窩,根本不給皇帝面子。
北宋帝王的性子普遍儒和柔弱,拿百姓沒啥辦法,只能把擴建宮室念頭打消,宮裡烏泱泱一片人能住得下就行,不多求什麼豪奢寬敞。
如今的官家更是個隨遇而安的性情,自然也不嫌地方小,承襲祖訓,沒事在皇宮裡種種稻米,同貴妃娘娘談談情,夏天窩在清涼殿裡當宅男,也算是怡然自樂。
今天是趙宗楠進宮探望叔叔的日子。
他知道自己這位天子叔父酷愛書法,特意搜羅了一本珍貴的字帖,恰巧今日入宮時送給他。
皇帝看到了果真心喜,高高興興拉著趙宗楠陪自己練字。
他們師承相近,叔侄倆都擅長飛白,聊起書法經驗自然心有靈犀,就這樣躲在涼殿中清清靜靜地呆了一下午。
直到申時過後一段時間,突然有內侍進店稟告了一樁荒唐大案:說登聞鼓院有吏人當街阻撓百姓上訴,毆打平民,調戲婦女,對無辜婦孺有諸多邪惡殘暴之舉,被殿前都虞侯李敬符抓了個正著。
「都虞侯李敬符、判登聞鼓院劉荊兩位官人,正押著罪吏等候在宮門之外,以求官家親審。」
黃門傳報話音未落,皇帝已是勃然大怒,將手中的玉柄狼毫筆怒擲在地,當場摔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