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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間百姓開著大門都敢談論國事,就算皇城司的察子正巧路過,也權當沒聽見,一個屁都不放,和劉家兄弟掌權時乃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就算如此,也沒見幾個像蘇子美這樣,穿著綠袍子,還敢酒後縱論朝堂得失。
這人瞧著俊秀文弱,但氣魄非凡,行事頗為瀟灑豪放,不似宋人,反倒像個生錯了時空的盛唐遺民。
就說這麼件事:
前幾年呂相主持朝政的時候,阻塞言路,命令除了台諫兩院的官員以外,任何人不得評論朝政,違令者各有懲罰。官員如此,更何況黎民?
民間一位白衣秀才不滿地方吏治,上書言事,朝廷竟然直接將其下獄。
當時這件事鬧得很大,觸怒了天下讀書人。
這蘇子美,便是其中最冒頭的一個。
他這芝麻大的小官,提筆便作詩痛批執政之失,說什麼「大臣屍其柄,咋舌希龍拜」,寫詩罵人還不夠,還把詩文一個勁兒往京城裡寄。
若非他是杜衍的女婿,彼時這官袍怕都保不住,把他這老丈人愁得不行。
蘇子美這幾年升遷慢得很,估計也與這仗義執言,敢冒大不韙的性情有關。
而在這位大談朝政、以詩諷諫的大才子看來,羅月止一介商人,身份地位甚至不如讀書人,便敢做什麼《雜文時報》、《開封日報》,一腳踹通朝廷與百姓之間的言路……就算此生初見又有何妨?
這份魄力,如何不值一頓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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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蘇舜欽蘇子美,北宋小李白(不是
第185章 甘蔗糖水
當日離席的時候,羅月止是被蘇家的僕使攙扶著上馬車的,蘇子美還清醒著,負手站於門邊同他道別:「下個月我便會赴京就任,到時候再找你喝酒。」
羅月止喉嚨里「咕嚕」一聲,趕緊醉醺醺地撲騰了兩下,整個人掛在車軾邊連連擺手:「喝……喝不動了。」
這時代到底怎麼回事,這些大才子怎的一個比一個能喝!
當夜子時二刻,李人俞的書房裡還點著燈,白桂捧著一壺新的燈油進來,站在一側良久,方才小心翼翼地說話:「主君,夫人問你今日要不要回房歇息。」
李人俞頭也不抬:「尚且有公務要看,你叫她先睡吧。」
白桂自五歲起便被李家買過來做他的書童,李人俞怎麼想的不知道,但白桂不僅照顧他,還親眼見他多年苦讀,寒暑不歇,感動於這份魄力,私心早將他當作兄長來尊敬。
可不知道什麼時候……似乎就是去到京城之後的事情,李人俞的性情隱隱發生了一些變化,他仍舊每日都在刻苦讀書,日日不懈怠,但笑得越來越少,發怒的時候越來越多。
白桂這段時間不大敢同他說話,如今他官袍加身,更是連眼神都不大敢對上:「方才看見羅家而郎君回來了,喝得醉醺醺的。」
李人俞這才抬起頭來,燈火映照出眉間一道深深的溝壑:「他同蘇子美喝了半下午的酒,竟然一直喝到夤夜時分……今天可不是休沐的日子。」
白桂雖與羅月止認識時間不長,但知道羅家這二郎君脾氣好,對下人體恤照顧,待人接物無一不妥帖,是個難得的好人,白桂私心裡親近他,故而忍不住多說了一句:「蘇縣令開口請的,二郎君一個員外,也推脫不得。」
李人俞沒說話,手中的書冊往桌案上輕輕一丟。
白桂背後登時掛了一身冷汗,身子縮起來。
誰知李人俞見了他這瑟縮的模樣,更是格外不滿:「我不過是之前失手拿硯台傷了你一回,你做什麼這樣膽戰心驚的?你如今覺得我是那逞凶肆虐、橫行霸道的歹人了不成!」
白桂愣愣抬頭,連道不是。
李人俞看起來有些疲憊,發完火自己也後悔起來,面色稍霽,放緩了語氣,叫他擱下燈油出門去了。
白桂替他關好房門,獨自在黑黢黢的院子裡站了一會兒。
他深深呼吸幾回,打定了一個主意,轉身往場哥兒住的屋子裡走去。
……
幾天之後,羅斯年的燒終於退了,羅家人告別李人俞小夫妻,啟程返京。
羅月止難得回一次老家,半個月前離京的時候,拖了三輛驢車在後頭,回京的時候竟然成了四輛,車上沒什麼稀奇物件,滿滿當當,大都是自家農莊生產的稻米蔬菜,還有蔡州著名的甘蔗和黃酒。
送給京中的親朋好友,都是扎紮實實用得上的。
李春秋覺得有些不妥當:「便宜東西送給別人可以,延國公那門庭可能隨便送的?早同你說該尋些好點的禮物……你們交情再好,這也不成體統。」
羅月止笑著回應:「娘親放心,那公爺就差自己下地種菜了,才不介意這些。」
趙宗楠自然不介意,只要羅月止自己送上門來,送什麼他都會歡迎。
趙宗楠看著界身巷的僕使們卸貨,吩咐廚房開一壇黃酒煨雞,又傳他們做了甘蔗荸薺水。
羅家全家人出門多日,阿晞便寄養在了趙宗楠這裡,趙宗楠今日要來界身巷小住,便將兩隻小貓一起帶了過來。
羅月止剛進門就滿地找貓,把貓崽子抱進懷裡好一通揉搓。
趙宗楠靜靜看著他,直到羅月止反應過來,張開手臂也抱了抱他。
正打算上甘蔗荸薺水的仆女停在迴廊邊偷偷地笑,遠遠瞧上幾眼,待人影分開方才靠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