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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轉換思路,改變器皿材質,這才順利將綠礬油存儲下來。
羅氏書坊的長工們手裡來了新活兒,按照東家所描述的方法摸索著實驗,以綠礬油浸泡半成的紙張,塗抹甘油,風乾晾曬,輾轉嘗試數百次,終於制出了他要求的半透明紙張。
其色細白純淨,透薄猶如蟬翼,對著日光看過去,仿佛一片雲山霧海,氤氳朦朧,比那糯米紙還要更勝一籌。
趙宗楠親自給紙起了名,稱其為「雲霧」,諸人皆覺得十分恰當。
比起糯米紙,雲霧紙更加柔韌吸水,不僅寫鉛筆字可以用,臨摹墨筆字同樣合適,適用面擴大,價格下降,是個極大的突破。
這次菡萏宴,羅月止從一開始就起著推廣新品的心思。羅家近兩年時間做了太多新奇的物件出來,羅月止本人就是塊最好的GG招牌。
京城人或多或少產生了個朦朧的概念:若跟著羅小員外採買東西,基本不會出什麼大差池。各式新鮮玩意兒,雖現在還什麼聲響,但只要經過他的手,很快就會流行起來。
估計這「雲霧紙」,便是下一陣風尚。
想清楚這一點的衙內們,紛紛在新紙發售之前提前預定下來。
果不其然,未過半月,「京中有紙,其為雲霧」便成了坊間最新潮的談資之一。
蒲夢菱又為雲霧紙尋出了新用途,娘子們平日裡做繡工摹畫樣,用這柔軟薄韌的雲霧紙不也是正合適麼?
鄭幼雲瞧了《妝品月刊》上介紹雲霧紙用法的種草文章,喜歡得很,訂了厚厚一沓雲霧紙屯在家裡,轉頭向姐姐與好友正式宣布——自己要開始潛心研學女紅了。
蒲夢菱人很溫柔,聽了這話還是以鼓勵為主。
鄭甘雲卻不怎麼給親妹妹面子,按她的話來說,鄭幼雲這一輩子怕都繡不足這幾百張花兒。
京城之中,盯上了這摹寫紙的其實還有一個人,便是那宋代書法四家「蘇黃米蔡」中的蔡襄。
當世書法出眾者,一為長垣縣令蘇舜欽,二便是時任館閣校勘的蔡襄蔡君謨。
蔡君謨擅長的字體眾多,正行草隸無一不精,尤其是行書和小楷寫得漂亮。
他歲數比富彥國、歐陽永叔等人都小一些,是個樂於接受新鮮事物的青年人,早先便被羅月止那句「善書者不擇紙筆」糊弄過,買了一大捆鉛筆,如今又出了雲霧紙,更是喜歡得很。
他動作慢了一些,錯過了第一批預定,翹首以盼足足半個月,才終於將雲霧紙拿到了手裡。
休沐之時,蔡君謨上門去拜訪歐陽永叔,捧著厚厚一沓雲霧紙,高高興興同他炫耀。
誰知歐陽永叔嗤了一聲,彎腰下去,從書桌底下掏出足足半人高的雲霧紙來,「咚」地一聲壘在桌案上。
蔡君謨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歐陽司諫輕描淡寫:「我與那羅小員外乃是故交,這都是他親自來送給我的,半個月前就收到了,推拒都推不掉。」
我炫耀了嗎?我自豪了嗎?蔡君謨你瞅瞅你這志得意滿的嘴臉,太欠歷練,一點小事就喜形於色、手舞足蹈。你正該學學我,淡然置之才好。
蔡君謨心想:真是見了鬼了,還「淡然置之才好」,全天下就你歐陽永叔沒臉說這話。
歐陽永叔再次插刀:「你也莫要去找富彥國、晏相公他們顯擺,據我所知,這幾家皆提前收到了羅小員外的贈禮,事前同你說一聲,否則又叫你寒磣。」
蔡襄不忿:「到頭來就把我落下了。你們什麼時候同那小員外認識的?若我記得不錯,你歐陽永叔之前曾上劄子,好一陣時日都將他罵得狗血淋頭呢,這員外是多好的脾氣才能跟你當『故交』!」
歐陽永叔未曾答話,只假裝沒聽見。
……
趙宗楠所料不錯,自入夏以來,宋廷與西夏的使者頻繁來往,西北戰事安穩,邊民休養生息。
趙宗楠的「阿堵質庫」接濟了不少邊陲之地的小商販,受到當地百姓與官長的稱讚,但縱觀陝西四路,並無一人知曉質庫背後這「富可敵國」的東主是誰。
甚至西北各家質庫中的掌柜,也不清楚大東家的名諱,只知道他人在汴京,背景硬得厲害。東家給的待遇很好,但規矩同樣森嚴,稱得上一句恩威並施。
據說曾有個掌柜起了歹心,私自改了契子,背著東家昧下一大筆利錢,結果事情敗露,未出幾日就被革了職,再見到他的時候,此人神情恍惚,臉白如紙,渾身上下一點油皮沒破,卻被人割斷了滿頭長髮。
這手段又輕柔又狠戾,叫人不寒而慄。
掌柜們各自掛著一身冷汗安分下來,老老實實按規矩做事。
有關東家的事,他們更不敢過分打聽。
質庫帳簿同邊境情報一起,源源不斷送到延國公府的書案之上。
盛夏時節,趙宗楠又給羅月止提前分享了一樁新聞,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月止仰慕已久的那位范公,馬上就要回來了。」
戰事已已,范仲淹與韓琦守邊有功,即將自西北回朝受封。
七月中,一輛樸素到破落的驢車慢吞吞地駛入了京城。
名滿天下的范仲淹,已經許多年沒有回到京城了。
昔他去時,未過半百,如今再入順天門,已經鬚髮兩蒼。
在西北鎮邊的日子裡,他從好友所寄送的書信中聽說了許多京城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