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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寫到最後,他才語焉不詳地提了幾句何釘,說他也順利到黃州了,寸步不離,煩人得很。
他如今做了官,撰寫書信自當慎重,這種事絕對不能說得太明白,羅月止自然理解,把信件來來回回讀了幾遍,裝回信封里好好收藏。
羅月止嘴角帶著笑意:「寸步不離也好。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人陪著也能叫親友放心了。」
他轉頭便叫來阿青:「去給王家送些應季的瓜果點心,還有前幾天周娘子送的壽州片茶,也拿一餅給老太太。」
「又送……一個王家,一個柯家,都要變成東家的倉庫了。」阿青嘀嘀咕咕,「那茶可金貴呢,六百多文錢一張,真是忒大方……」
羅月止嫌他煩人,兩句話把人轟走了。
……
羅月止好一段日子沒在家呆過了。
今日將手頭上的工作忙完,他專程回家吃了頓晚飯。李人俞在羅家住了幾個月時間,已然沒最初那麼拘謹,但今日看著臉色卻不是太好,好似病了一場。
「少年人貪涼,得了幾日風寒,我叫白桂盯著他吃了幾天藥,已然快好了。」李春秋同兒子說話,語氣里有些擔憂,「但我瞧著授官的事耽擱了太久,他最近心情低落,也不光是病的原因。」
羅月止無奈道:「咱朝廷素來是虛職多,正經差遣少,本就不好找出空缺來。我向人打聽過了,像人俞這樣五榜出身,等銓選等上一兩年都不甚新鮮……但如今不是也在戶部掛了名,領著員外俸祿麼?」
「要麼說這孩子心氣兒高。」李春秋道,「我同你爹爹都是尋常老百姓,不知道該怎麼說,你當表哥的,又有那麼多進士朋友,知道的也多,一會兒可要勸勸他。」
「那是自然。」羅月止點頭答應。
羅月止看了她好幾眼。
李春秋輕輕捏他手臂上的軟肉:「出去住了一段時間,怎麼還同娘親生分了,你想說什麼便說,大眼睛滴溜溜轉什麼勁兒?」
「我是想問青蘿的事兒。」羅月止嘿嘿一笑,「上次同您說,不要急著給她找人家,您不是還生我的氣來著?說我不是女兒家,便不心疼女兒家的境遇……」
李春秋果然還是有些氣,瞥了他一眼:「就這樣唄!我還能說些甚麼,說起婚事你們一個個頭搖得像撥浪鼓,反倒像我要急著趕人了似的!等再過兩個月她的工契到期,照樣留在家裡,但新契就不簽了……省得到時候傻丫頭後悔,身上背著未到期的契子又不好嫁人。」
「娘親英明。」羅月止疊聲哄她。
「真是怪事情,我們家的年輕人怎麼都願意孤零零的呆著……」李春秋當真費解極了。
這問題羅月止可不敢答,只能念叨著餓了餓了一天沒吃飯了,叫李春秋暫且從這件事上分了神。
第147章 生辰禮物
羅月止這段時間住在外頭,對李人俞的照顧並不多。
這位不大稱職的表哥心懷歉意,吃完飯後主動拉著他喝茶下棋。
期間羅月止說起吏部銓選,李人俞果然有些反應,棋子夾在手指間遲遲沒有落下。
羅月止見狀,開口安慰道:「本朝二十歲以下便金榜提名的讀書人,實在是屈指可數。你今年才十九歲,何必擔憂前途?」
「就說那名滿天下的范仲淹范希文,考上進士的時候都快而立之年了,比你晚成七八年時間。他十九歲的時候,還遠在淄州寒窗苦讀呢……人生漫漫,這才哪兒到哪兒,不如有些耐心,咱們有的是時間。」
李人俞聽完這一席話,卻仍低著頭,似乎並沒有太大觸動。
幾步棋之後,這年輕的進士突然道:「表哥,其實……其實我想搬出去住。」
羅月止微有些訝異,語氣凝重了些許:「怎麼突然有這樣的想法?是哪裡照顧不周嗎?你我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不順心的地方,可得務必說出來。」
李人俞搖頭說不是。
「這些天看著各位同年授官出任,我想了許多。」
「與表哥說實話。頭一年便考中進士,我確實是歡喜了好些日子,思及今後官袍加身,光耀門楣,甚至連覺都睡不著。但時日一天天的耗……就算考中了功名,也是皇榜末流,得不到授官,才學無處施展又有什麼用處呢?這件事想明白了,便覺得沒什麼可自傲的。」
「我如今是個徹頭徹尾的閒散人,沒有顏面繼續在姑母家享受照顧,更何況借著備考的名義,把表哥的廂房都給霸占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我現在有份俸祿,老家也寄來了錢,想在京中先租個地方住,一方面等待授官,另一方面,也能安靜地想想自己的前路。」
羅月止大抵知曉他的煎熬,挽留的話說出口,自己聽來都覺得蒼白,勸說不下,只得無奈道:「沒想到你是這樣倔強的小孩,話這麼少,主意卻硬得很,想來我再念叨一個時辰,也扭轉不了你的心意。既然如此……」
「你且在安住些時日,京中店宅務我也有些熟悉的人,想是能租到合適的房子。不如就租在保康門附近?你若單門獨戶去住,你姑母姑父指定擔心得厲害,離近些還能常常走動,省得叫長輩牽掛。」
李人俞點頭,神色依舊沉寂:「表哥思慮周全,勞煩了。」
「一家人何必客氣。」羅月止低頭一看棋盤,嘿了一聲,「光跟你說租房的事兒,這我步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