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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這麼說,可羅月止看著的蒲夢菱舉止有度,倒不覺得她野,只覺得她挺有趣,是個心裡有主意的女娘。
趙宗楠看他半天:「那我再同月止說件事,月止聽完不准生氣。」
「我什麼時候愛生氣了,官人只管說來。」
「舅母覺得別家郎君受不住她的性情,便想著在自己家裡給她尋個姻緣,最好是嫁到趙家來,親上加親。」趙宗楠停頓了一下,方才繼續說。
「我母親身邊的郎君中,唯獨我與九哥尚未婚配。九哥是個爆竹性情,不能容人,我猜舅母的意思,估計是盯上了我身邊的位置。如今表妹住在郇國公府,既是作為主母的娘家親戚,也是作為我家的新婦,估計等年過完,出了正月,就要開始提這件事了。」
羅月止靜靜聽完,沒什麼反應,就哦了一聲。
趙宗楠審視他:「月止就這樣的反應?」
羅月止道:「當今朝廷以孝治天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蒲夫人覺得好,給你把親事定下了,我能怎麼辦……我在你家就是個貓女婿,還真把自己當家裡人麼?」
趙宗楠道:「你就不能說句讓我高興的。」
羅月止扯扯嘴角,坦言道:「叫官人失望了,我現在不太高興,就說不出哄人高興的話來。」
於是趙宗楠笑起來:「方才還佯裝沒事呢。」
羅月止垂下眼睛,自認為誠摯地開口道:「我與官人約定了半年之期,如今尚沒到期限,官人隨時反悔都來得及。這都是先前說好了的,我沒什麼立場覺得不高興。」
「我逗你的,怎麼還當真了?」
趙宗楠微微側頭去看他神情。
「這不是想叫月止急一急麼。你總對我不冷不熱,可知我心裡有多煎熬?也該叫你知道知道,我在世家大族眼裡也是個炙手可熱的金龜婿,你若不撿,可就叫旁人撿走了。」
羅月止沒吱聲。
趙宗楠才發現他好像真不高興了,笑著找補:「當真是玩笑話。舅母真有這樣的心思我也是要推拒的。我情況特殊,多少年前就過繼到了大祖父名下,若真的計較,都不該再管蒲夫人叫一聲母親,除非官家操持,否則我的婚事……」
「這話就別笑著說了。」羅月止罕見地打斷他的話,「談及傷心事,何必裝出一副得了便宜的模樣。」
趙宗楠略微怔愣,慢慢將臉上的笑容卸去了,他靜靜看著羅月止,往常波光粼粼的桃花眼沒有笑意遮擋著,便能隱約看到些更幽深的心思。
趙宗楠不過片刻又輕聲笑起來:「真稀奇,還是頭回聽到有人對我說這樣的話。」
「別來這套,不愛聽。」羅月止避開對視,小聲嘀咕,「有夠煩人的。」
臘月二十九,大相國寺年前最後一次開集市。
今天的場面比尋常哪次都沸騰,百姓們穿戴著最好的衣裳,男人們耳旁別著綢花,娘子們梳著最流行的髮髻,抹著平日裡捨不得塗的桂花頭油,戴著頂好看的頭花簪子,臉上塗抹粉黛,在烏泱泱的人海里堵得寸步難行。
但儘管這樣也高興。各人臉上都洋溢著難以自抑的喜氣。
外頭街上也熱鬧,有好些小販支起攤子賣各式蒸糕炊餅,有白髮面的,也有小米蒸製的,裡頭放了糖和棗碎,還有些特地蒸做桃子、花朵的樣式,大籠屜一揭開,好看又喜慶,誰家做得款式都不甚相同,熱騰騰的餅香直往人臉上撲。
除了能逛集市、買糕餅,年節中還能玩關撲。
商人拿出店裡的諸多商品來,什麼冠梳、領抹、緞匹、花朵、玩具,乃至吃食,都可供客人們來「撲買」。最常見的關撲規則就是扔銅板,按照正反面向上的數量來定勝負,客人賭贏了,便可折價購買對應商品,或者直接白拿走。若是輸了,就要按原價將貨品買下來。
除此之外還有轉轉盤的、擲骰子的,各類遊戲都能拿來賭。
照羅月止的知識體系去理解,關撲表面上是種博彩,實際上卻是一種營銷活動,本就是用來促進商家做買賣的。誰能保證一直贏呢?不過是尋個趣味,賭幾把玩個新鮮罷了。
吸引過來的人流、因此增長的銷售量,才是商家積極參與關撲的緣由。
按理說要從正月才開關撲,但大過年的,也沒哪個衙門斤斤計較,開封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叫各家商店休業前能賺上一筆小錢好好過年。
蒲夢菱倒是關撲的好手,等她如約來書坊見羅月止的時候,侍女手中提著木龍舟,懷裡抱著一隻瓷瓶子,全是蒲夢菱撲來的彩頭。
「蒲娘子好手氣。」羅月止笑道,「想來娘子近日運勢都好,不僅關撲的運氣好,您想看的那捲書也真的尋著了。不過書主定下了時限,只肯存放在我書坊之中兩個月時間,概不允外借。若娘子有意,我可安排書坊中的秀才幫娘子謄抄,再由娘子帶走不遲。」
蒲夢菱高興極了,連聲道謝:「多謝掌柜!不必勞煩下人,我自己來抄寫便是。本是尋了多日的書,如今終得所願,總該虔誠些才好。待過了正月十九,我便上門來抄書。」
第110章 花燈細雪
蒲夢菱算是羅氏書坊年前的最後一位客人。
羅月止見店裡沒什麼生意,便提前兩天關了門,連同印書廠里的長工們也一同帶薪放假。
羅月止自己是被二十一世紀職場活活內卷到猝死的人,對放假這件事執念頗深,現在自己當家作主,手底下的人能多放幾天假自然不會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