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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遲風頗為無語,給他遞了好幾個眼神,好險把眼珠子瞪出來:今天是來燒香拜佛的,不是讓你請大佛的!
羅月止無辜回看:他此番專程來探望靈空住持,不過碰巧順路。
鄭遲風:……我信你個鬼。之前見他帶你來過一趟大相國寺,已經夠親近的了,今天又來。
他在京中生活二十餘年,沒見誰能隨隨便便在大街上撿個當朝國公順路,有這樣鐵的靠山,你藏得夠深的!
羅月止移開眼神裝看不懂。
有皇親貴胄同行,鄭遲風少不得拘謹一些。三人在客堂等待片刻,只是閒談,未言政事,直到小沙彌回來稟告,說靈空大師醒了。
寂靜的禪房裡關著窗。
老僧人癱靠在榻上,比起前段時日更憔悴了許多,佝僂成很瘦小的一團,周身寫盡了行將就木的灰敗。他眼中的渾濁更加濃重,瞳仁深陷在眼窩中,粘連成渺不見人的深霧。
他聽到腳步聲音,便微微側著頭,以耳相迎,想來幾乎是徹底看不見了。
靈空大師語氣仍舊沙啞溫和,只是聲量小得幾不可聞:「病勢尪羸,難以見禮。諸位勿怪。」
趙宗楠道:「無妨,法師安養。」
靈空大師如今精力極其有限,鄭遲風受其所託,只能直抒胸臆,他抬眼看了看趙宗楠,開口說起了要請求羅月止幫忙之事。
第157章 危機公關
大相國寺自建寺以來,經歷三百餘年風霜雪雨,實在不敢在今人手中敗落。
可如今法寺因假度牒一案犯了眾怒,聲名危若累卵。
靈空心有餘而力不足,妙池接手庶務時日尚淺,從沒遇到過如此情形,只能任由百姓大罵僧人假清高、出家人都是賊禿子……山門一閉,無計可施。
鄭遲風領富彥國的命令調查假度牒案,親手將維那法師等一干僧人抓捕入獄,幾乎可以稱為此事背後最大的推手。
他雖不後悔將僧人惡行公之於眾,可畢竟賊人已落網,寺中其他僧人無辜,而民間罵得也太厲害了些。
他想要了卻這段因果,便為老住持引薦了羅月止。
倘若能叫輿論扭轉,叫大相國寺恢復名譽,其中資費便由大相國寺與鄭遲風均攤。鄭遲風就當捐了份香火錢,也算是盡了心意。
羅月止聽完這一席話,滿腦子都是幾個大字:這不就是危機公關!
靈空大師如今病入膏肓,同他們說了一盞茶的話,身體便吃不消了。
趙宗楠見狀,開口叫他好好休息,他們三人先不打擾。
羅月止對此並無異議。
靈空大師如今的狀態不好再耗費心力,這件事他能幫到什麼程度,還得同寺院真正的掌事聊過再說。
妙池法師如今五十歲上下,此前一直在外雲遊,是近日才返回東京。
他為人沉穩,正當壯年,但羅月止與他多聊幾句天就能聽得出,這是個循規蹈矩的老實人,沉穩有餘而靈巧不足。
估計是靈空大師歷經此劫,被維那法師嚇怕了,再找繼承衣缽的主事,便偏向于謹慎規矩的類型……遲鈍些也無妨,只求不出大錯。
幾人同桌圍坐,都各自說了說看法。
趙宗楠與靈空法師有多年交情,這忙亦是想幫的,便也表達了想法。
他認為,想要化解此事,歸根到底在於時間。
尤其是有了《開封日報》之類的刊物,百姓關注的焦點也跟著一天一換,城中新聞層出不窮,舊聞總有被淡忘的一天。
待再過一段時日,譬如來年上元節,官家入寺游賞,或乾元節慶祝生辰,按照先王舊制,選址依舊還是要選在大相國寺的。
只要聖眷不息,假以時日,百姓自然而然會消除芥蒂。
……這倒是典型的宗室思維。
羅月止抿抿嘴,提出不同看法:「消極以待,沉默避禍自是有用,但此法亦有弊端。」
「這段時間大家把這件事淡忘了,可日後呢?
若有心之人再提起這樁公案,那便是寺中法師貪污行賄,大斂橫財,而大相國寺從頭到尾沉默相對,心虛意怯,全然給不出個態度——這便成了洗刷不掉的污點。
時過境遷,到時候怎麼解釋都來不及了,只能是百口莫辯。」
羅月止此言一出,鄭遲風忍不住偷偷觀察趙宗楠的臉色,卻發現他只是靜靜看著身邊的人,眼光依舊柔柔的。
鄭遲風心道:明明是被奉承著長大的尊貴宗親,被人當面反駁卻全無慍色,反倒虛懷納諫……
別的不說,這宗室國公脾氣真是好。和他那皇帝叔叔一樣好。
羅月止渾然不覺,仍說著自己的話:「遇到輿論沸騰、名聲損毀的危機,若想從根源上擺脫風言風語,不如就秉持四個字:坦誠、擔當。」
趙宗楠眼光一動。
羅月止看了一眼鄭遲風:「我之前同鄭寺簿說過,人與人相交貴在坦誠,這話放在所有需要開門營業的商家、寺觀身上也是一樣的。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有錯認錯,有罰認罰……唯有擔當應對,才能化解民怨,清除余瘴,除此之外,一切作為都是治標不治本。」
妙池法師是個老實人,聽得頻頻點頭,忙問羅月止具體應該如何做。
「若要最大程度上化解危機,最好能在負面消息放出的兩天之內便有所動作……很可惜,這點如今已經做不到了,那麼法師至少要回答以下幾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