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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蘿挎著食盒,同廚娘結伴來給書坊的男人們送飯,小姑娘抬頭,問老爺怎麼站在這裡,是不是餓了,快進來吃飯。
羅邦賢擺擺手,叫她們進院子分餐去,不用管他。
羅月止知道羅邦賢這是心病,不是一時半刻能勸好的,也叫青蘿將老爺的餐飯留出來即可,不必再去叫他了。
直到下午生意好起來,顧客來來往往,又在門口排起了短短的隊伍,羅邦賢才心情好了點,被羅月止哄勸過後,終於吃了幾口飯。
羅氏書坊開在寬闊的街道旁,道路既可走馬也可行車。下午申時左右,有一輛朱漆華蓋的馬車從街道旁經過,慢悠悠地從羅氏書坊門前繞過一圈,停在距離門鋪十丈遠的地方。
不多時,有一年輕人從車轅上跳下來,擠進熱熱鬧鬧的書坊尋人:「羅二郎君可在?有要事相商,勞煩通告!」
羅月止在前世能做到GG總監的高度,待人接物方面必不會差,更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一眼便認出此人乃趙宗楠身邊的小吏倪四,趕快迎上前:「這不是倪四郎君,今日來是有何事?」
倪四壓低聲音:「趙大官人去了趟國子監,回程路過保康門,想起羅郎君便說要來看看你,此時正在馬車裡等候。你快收拾收拾儀容,隨我去見人。」
羅月止本還以為自從茶會散場,他與趙宗楠便再不會有什麼交集。沒想到趙宗楠竟然會對自己一個普普通通的商賈之子感興趣,不僅記得他這樣一個小人物,路過還想著見見他。
羅月止驚訝地眨了眨眼睛,趕緊理理有些散亂的衣帶流蘇,扯扯衣袖上的細微褶皺,緊隨倪四出門去了。
待看到不遠處的漂亮寬大的馬車,羅月止不禁感嘆,這皇親國戚的座駕就是與百姓不一樣,基本就是國賓級紅旗L9和五菱宏光迷你電動車的區別。
進到車輿當中,帷幔裹絲綢,底茵鋪錦毯,朱木牖前垂珠簾,白玉案上點沉香,更是比影視劇里還寬敞精緻。
趙宗楠屈膝坐在白玉矮案旁邊,正在喝茶。他看羅月止進輿中來,偷偷四處觀望,滿眼好奇,卻未有貪婪之色,便不曾出言提醒。
只等羅月止給他行禮後,才閒談似的:「羅郎君心情很好啊。」
「唐突了,唐突了。托大官人的福。」羅月止趕緊收回目光,低頭拱手,「今日官人過來是……?」
「聽聞近日保康門有書生秀才排隊購書,白衣盈街,秩序井然,隊伍能排出百丈之遠,我深居王府都有所耳聞。今日順路,正巧過來長長見識。」趙宗楠道。
「雖不至傳聞誇張,排隊這件事卻不錯,算得上生意興隆,提前給羅郎君道聲喜。」
「不敢不敢,得官人與蘇梓美蘇郎君鼎力相助,才有我羅家起死回生的希望。」羅月止哄人奉承的話往往就掛在嘴邊,供他隨時取用,故而此時張口便出。
「趙大官人料事如神,那蘇郎君果然名滿天下,秀才郎君看在他的面子,皆來照顧生意,歸根到底是羅家沾趙大官人的光。官人救護之情,鄙民銘記在心。」
趙宗楠不答,低頭飲半杯茶水,才開口道:「我今天來見你,的確還有件事。」
羅月止對此早有預料,便遞話:「官人請講。」
「前幾日我母親的使者同我說,她對羅郎君所獻之氈物喜愛非常,愛不釋手,從未這樣高興過。但我母親為人敦靜慈幼,有孫輩看見了玩具覺得喜歡,問她討要,她便忍痛割愛,將那三隻毛氈小兔全送給了孩子們。
所以我今天來問羅郎君,此物是何人氈制的?那匠人可否借去郇國公府上停留幾日,叫他為我母親多氈制幾樣小玩意討她歡心,資費無需擔心,此行必有重酬。」
羅月止聽完,只能實話實說:「不敢欺瞞官人,卻並無什麼專職匠人。這小玩意兒,實是鄙民自己氈制的,沒想到竟得蒲夫人如此青眼……」
「你氈的?」趙宗楠略感驚奇,嘴角帶了笑,「沒想到羅郎君才思敏捷不算,竟還有這精巧罕見的手藝。」
「這樣。」趙宗楠繼續道,「無專職匠人也好,我這單生意便直接與羅郎君來做。勞煩羅郎君辛苦些,我以當市玉價購入,十二隻羊氈小物,予你百緡錢,如何?」
「這……」羅月止震驚,這當真是物以稀為貴,二十一世紀十幾塊錢的小玩意兒,趙宗楠竟然要花費千倍的價格來購買,真真嚇人,他都不敢收了,「官人之前鼎力相助,若蒲夫人喜歡那小小的羊毛玩具,自當雙手捧而奉上,怎麼敢收官人的錢?」
「我並非看重錢財之人,羅郎君卻是要看輕我了。」趙宗楠身體前傾,微微低著頭,注視羅月止的眼睛。
羅月止心頭一跳。
羅月止先前便覺得,這人面孔長得出奇得好看,初見時他玉立於雪色杏樹下,在一群風華正茂的書生當中都顯得尤為惹眼。
此時在這封閉的車輿裡頭,美人滿袖清香,滿面和煦,眉清目朗,皎皎如月,飲茶過後棱唇濕潤含笑,唬得羅月止差點要走神了。
他忍不住屁股往後撤了撤,逃也似的躲遠些,拱手抱禮,深深彎下腰去,躲開這殺傷力過大的視線,甚至罕見打了幾個磕巴:「那……那……那便不好再羅嗦了。官人放心,此事交予我,定叫官人與蒲夫人都滿意!」
從馬車上告退後,羅月止坐在後院石階上,捂著胸口愣了半晌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