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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仲輔不待見何釘,自那日在銀橋茶鋪見過,好像都沒正經同他說過幾句話,聽何釘揶揄,冷下臉,提溜著胡床逕自入屋去了,眼神都沒舍給他一個。
何釘覺得好笑,半氣不氣埋怨道:「嘿!我什麼時候惹他了,怎麼就這樣看我不順眼?」
「哥哥彆氣,仲輔就是那樣的性子,不喜歡看人家舞刀弄劍。讀書人傲嬌得很,你莫見怪。」羅月止同他解釋道。
「傲嬌是何意?」何釘好奇地蹲在他旁邊,湊近去問,「哪兩個字?」
「嗨,傲嬌嘛……」羅月止笑著在手心裡寫,「傲氣的傲,嬌氣的嬌,可不就是仲輔那樣子的……」
何釘沒等他話音落下便朗聲笑起來,連連點頭,說貼切,貼切極了。
他可是把這個詞記住了,打這時起,便故意喚王仲輔為傲嬌,後來沒少惹王仲輔生氣,連帶羅月止都被牽連挨了通教訓,確是後話。
何釘問起現在書坊情況,羅月止便實話實說了,還說現在萬事俱備,只在等最後這封墨寶送到。
何釘搖頭,仍是覺得麻煩:「何須費這些事,不如叫為兄直接去趟什麼勞什子質庫,將那貪財壞良心的掌柜拖出來細細打一頓,再叫他把房契老老實實送還與羅叔父,豈不簡單明白。」
「可是要不得!」羅月止趕快又勸,「咱們如今是在天子腳下,往北拐過幾條街便是開封府衙,官差排著隊要逮人呢,哥哥謹慎行事,可不能隨便與人打架……」
正說著,便見一華服使者身騎高頭大馬而來,停在羅氏書坊門口,高聲問道:「吾乃右千牛衛大將軍使者,羅家月止郎君何在?」
羅月止趕忙迎上去,並招呼書坊的夥計幫忙牽馬。使者翻身下馬,將背上一隻竹筒取下,交予羅月止:「裡頭便是趙大官人交代我送過來的東西,羅郎君仔細收好。」
羅月止打開竹筒一看,裡頭果然是一封墨寶,雖短短數語,筆法卻漂亮至極。
近幾日,王仲輔沒少與羅月止聊這個人,說蘇梓美此人瀟灑倜儻,直率豪暢,其草書一如本人風貌,筆勁酣然飄縱,無人可比,乃當世之絕才。
今日羅月止一看,果真如此,單寫副字,都筆走游,如同畫卷波瀾壯闊。
羅月止大喜,連忙叫使者請進,說勞煩他顛簸辛苦,定要進來喝盞茶,吃些果子才好。
使者卻笑著拒絕,說還要回府與趙大官人復命,今天便不留了。
「那也要喝口湯水潤潤喉嚨啊。」羅月止接過阿虎送來的一大碗飲料,送到使者手裡,「郎君快滿飲。」
使者卻之不恭,三月後天氣日益炎熱,也確是有些渴了,便仰頭將飲料一口飲盡,而後眼神發亮:「這是什麼茶水,爽口非凡!」
「自家醃的鹵梅水,和別家都不一樣。郎君若喜歡,平日路過便進來嘗嘗。」羅月止笑眯眯道,「家裡開門做生意的,可最愛沾沾人氣,隨時歡迎!」
「好好好。」使者看他這樣討喜好客,不免心生親近,忍不住答應常來,隨後翻身上馬,急吼吼地來,高高興興地走了。
何釘背手倚在門旁,笑著看他,評價道:「我這弟弟啊,真是個頂伶俐的人,恐怕閻王來了,也得叫你哄得想要借屍還陽不可。」
羅月止多明白他,大笑回答:「我自己偷藏了一大壇鹵梅水,都給你兌酒了還不行?可莫再調笑於我了!」說罷抱著竹筒便往書坊里沖,眉飛色舞,高聲招呼:「仲輔!好兄弟!哈哈哈!你看什麼送來了!」
王仲輔趕緊衝出來,親眼看到蘇梓美的手書,恨不得比羅月止還要高興,捧在手裡反覆觀摩,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何釘跟在羅月止後頭,看到這傲嬌書生樂得北都找不見的模樣,心道:
我與他見過這麼多回,雖話也未說過半句,但總該混個臉熟,他卻依舊是副冰天雪地的樣子;可他同這個蘇梓美一面也沒見過,不過摸著幾個字,卻親得跟見到親爹一樣,文人心性,委實是叫人捉摸不透。
王仲輔欣賞完了,物歸原主,依依不捨看羅月止把手書送去給工匠拓印雕版。
羅月止鑽進作坊里便不出來了,同以大價錢請來的雕刻師傅不眠不休研究了兩天,才將雕版按照羅月止希望的尺寸排版完成。
他們在刻法方面下了大功夫改良,儘可能保留蘇梓美手書的力度和細節,直到第二天夜裡,才終於印出第一張完美的腰封。
羅月止之前專門提醒過羅邦賢,行商不止要對顧客們講仁義,還要對夥計們講仁義,雖然此時我們缺錢,但答應要漲的工錢,一定要立刻就漲。
這段時間我們加強宣傳推廣,多印製書冊、製造各類宣傳材料,都需要夥計們加班加點幹活兒,沒有不安撫照顧他們的道理。
只有按約定給人家把錢漲了,人家才甘願為你多付出勞動,這是推己及人的道理。
羅邦賢覺得兒子說得沒錯,第二天便從帳上支了銀子,親自給夥計們道歉,並把近兩個月沒給發的薪資差價,一股腦全補上了。
夥計們也不記仇,當時便對羅家父子頻頻致謝,誇讚東家和少東家為人坦率仗義,並表示依舊願意跟著他們一起干。
阿虎知道羅月止信守諾言,真的去幫自己遊說東家,對他正是感激的時候,干起活來渾身都是力氣,抹把汗,興致勃勃地捧著新鮮出爐的腰封去給羅月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