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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月止聽鄭遲風的轉述,爽得直想拍大腿,讚嘆富彥國實乃忠直慷慨之人。
鄭遲風與他對飲一杯,突然湊近過來,笑得頗有內涵:「富先生說,等忙過了這段時間想親自見一見羅掌柜。」
羅月止總覺得他能把挺好的話說出一股子放蕩勁兒來,就這語氣,這小眼神兒,君子之交都能叫他給掰成狼狽為奸。
羅月止往後靠了靠:「受寵若驚。」
幾杯酒後,羅月止又忍不住感嘆:「呂相公這樣說話實在有水平,日後富公若當真挖出來什麼穿紅袍的官與度牒案有牽扯,人們首先要想的便是他與富公的派系關聯……倘若恰巧是政敵,反倒不好動了,秉公執法也會落下個結黨攻訐的名聲。」
「這事不能這麼辦。富公君子坦蕩,卻也不能不解釋。」羅月止仰頭喝盡最後一盞酒,「輿論這種事,可從來沒什麼清者自清的道理。」
「聽這意思,羅掌柜又要仗義行俠了。」
「仗義行俠算不上。」羅月止笑笑,眉目生得好看,便叫眼中的市儈都顯成機靈,「輿論如火,想蹭一蹭富公的熱度罷了。」
……
「寫我的文章?」富彥國於案牘間抬頭,伸出手去,「拿來叫我看看。」
這本冊子標題叫做《雜文時報人物特刊》,內容不多,總計也不過薄薄二十餘張蝴蝶頁。其中記載了多為本朝德才出眾的名士,有學而優則仕的官宦,也有隱匿江湖的賢德隱士。
其中正有一篇文章寫到富彥國,還提起他之前的好幾段經歷:
說早些年山東匪患猖獗,他在此事上同范希文據理力爭,認為地方縣令軟弱無能,反向亂匪諂媚,沆瀣一氣,理當問斬,否則日後誰都想著明哲保身,哪兒還生得起剿匪之心?
還有一件事,說前些年西夏犯邊,朝廷的西軍於金明寨大敗,有人狀告主將劉平通敵叛國,而富彥國自請調查兵敗原委,親赴邊關,多加查證,還大將劉平清白,將臨陣脫逃反誣主將的宦官當街腰斬……
明辨是非,嫉惡如仇的形象躍然於紙上。
——而現在,他是主張徹查度牒案的中流砥柱。
這樣一個人,若是為了查案而「衝撞」朝中要員,百姓自會認為他不畏權貴,此舉更是赤膽忠心。
富彥國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趕緊叫僕使將書拿走。
「主君被百姓交相稱讚怎麼還不高興呢?」僕使反倒興高采烈,「這是多好的事!」
「我若為這種事高興,才當真是沽名釣譽,假公濟私。」富彥國低頭寫字,叫他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
羅月止一直沒把此事同趙宗楠分說,直到冊子上市,趙宗楠來問,他才將事情原委講了個明白。
趙宗楠盯了他半晌,輕輕嘆了口氣:「真不叫人省心。」
「你是說哪部分不省心?」羅月止托著腮幫子問,「出去查案不省心,還是宣傳富公事跡不叫人省心?」
「我怎麼想倒不重要,但我知道,你此番是叫富彥國不省心。」趙宗楠道,「你說之前他差人傳話,想同你見面……可知這篇文章一經登刊,你怕是見不到他了。」
「我自然知道要避嫌。」羅月止面上全無驚異之色,「敬仰之意發自於心,何必拘泥俗禮。若能稍微撬動輿論,為他秉公執法的作為保駕護航,見不見面又有甚麼要緊?」
他抬起頭,對趙宗楠笑得天真:「都怪長佑往常對我太兇,我如今膽子可小了,他就是要見,我也不敢見的。」
趙宗楠又手癢了,攥住手腕把人拉到近前,低聲道:「事後裝乖巧有什麼用處,先斬後奏,我看你膽子仍是大得很。」
富彥國果然沒有再差鄭遲風提及見面的事。一方面是避嫌,一方面也是真的忙。
他手持糾察權柄,在中書等中央衙門七進七出查了個痛快,搜證知情不報、中飽私囊者五十餘人,悉數整理成劄子上呈中書執政。
實屬狠狠挖了一鏟子呂相的牆角,還要逼他點頭答應,稱讚富彥國挖得好。
呂相慍然,不日便有御史上告,參糾察在京刑獄富弼富彥國假公濟私,貪圖虛名,以糾察之名剷除異己,甚至與市井勾結,指使民間商刻坊子為其著書立傳,稱頌功德。御史說得有鼻子有眼,還把那期《雜文時報人物特刊》夾進月課奏事中上呈官家。
官家親政多年,見慣了朝臣互潑髒水,看這陣仗其實心裡已經有了些數,故而拿到那薄薄的冊子,比起發怒驚疑,反倒是好奇多了些,想看看民間究竟是怎麼著書立傳,稱頌功德的,叫烏台氣成這樣。
結果待他看完寫富彥國的文章,意猶未盡,不一會兒便將一整本冊子都仔仔細細讀完了。
御史差人回報呂相,說彈劾的奏書已然送進了福寧殿,只等官家審閱。而他坐在椅子中心情頗佳,此次幫了呂相公的忙,定叫那富弼歐陽修一干人等好好吃回瓜落。
可沒成想官家的批覆很快就送了回來,御史打開一看,只見官家問道:
這《雜文時報》總共出了幾期?
從哪兒買來的?
挺好看。再送來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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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御史:?
羅月止:謝謝謝謝,熱度蹭上了。
第141章 塵埃落定
羅月止全然不知禁省之中天子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