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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覽他曾經的戰績,說出此話已是極極罕見的讓步。
就連富彥國也少見他服軟。
「了不起啊……」富彥國看著面前的好友,醉眼昏昏,就像看著家裡最愁人的孩子突然懂起事來,聲音都帶著哭腔,「了不起啊……」
喝醉的人們便連成了群,跟著他喋喋不休,都胡亂地說起來:「了不起啊……」
在座十幾個人,唯獨常年泡在花叢里喝大酒的鄭遲風還清醒著。
羅月止一屁股坐回位置上,臉頰已然被酒氣蒸紅。方才他好一通揮斥方遒,如今安靜了下來,雙目放空,蔫噠噠地說話:「長佑,好睏……」
鄭遲風沒聽清他嘟囔什麼,哭笑不得,正要去扶人,卻趕上歐陽永叔又在招呼他:「人怎麼走了!再過來喝一盞!我給你寫詞!」
羅月止聞聲而動,簡直是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好詞!」
鄭遲風:……
鄭寺簿何曾見此混亂情形,不由單手扶額,俊美的臉蛋上寫滿慘不忍睹,低聲呢喃:「誒呦我的天……」
還得是羅月止,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張羅起這一群酒蒙子,一個多時辰下來,全然喝到沒個正形了。
那邊歐陽永叔又鬧起來,把著富彥國的手臂頌道:「坐上客恆滿,尊中酒不空,你好福氣啊!」
羅月止便在一邊高呼:「好詞!」
鄭遲風腦瓜子生疼:你仔細聽聽那是詞麼?
管不得了,鬧便鬧吧。總之明日修沐,應也耽誤不了什么正事。
鄭遲風仰靠在椅子裡不動彈了。
他呆呆看著不遠處羅月止死命拽著歐陽司諫,非讓他在自己衣袍上簽名字,內心感到一種難言的平靜,覺得再發生什麼他都會不奇怪了。
……且等明天這群人酒醒吧。
看他們這臉皮子還能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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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歷史上的歐陽修——埋怨晏殊喝酒玩樂,結果自己是個「人生行樂在勉強,有酒莫負琉璃鍾」的酒蒙子。
羅月止:(醉醺醺地鼓掌)好詞!
第156章 名寺之難
羅月止上次喝成這樣,還是在小甜水巷中,被諸位鴇母老闆」群起而攻之「。
強烈的陽光從眼縫中刺入,好似徑直刺進了腦子裡,攪得人頭痛欲裂。
羅月止發出一聲微弱的哀嚎,慢吞吞翻了個身,將自己縮成一團兒。他口乾舌燥又懶得動,避開陽光又沉沉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蜷起的肩膀被人推了推,青蘿的聲音響起來:「二郎君,醒了就用些吃食吧,否則身子要壞的。」
羅月止渾身都疼,可不想被讓人碰,皺著眉頭將被子拉過頭頂,在鼓囊囊的被子包中沉默良久,才氣若遊絲地悶聲道:「先拿杯水來……」
青蘿應下,到東廂房中廳給他倒了杯熱水,試圖把他從被子裡挖出來。
羅月止欲從榻上坐起,隨意低頭看了一眼,怔怔反應片刻,一轉身又把自己裹起來:「我衣服呢?」
「可別提了,您昨晚上被人送回家,沒進屋呢外裳就脫了個乾淨,一身的墨水,還不叫別人碰。」青蘿抬抬下巴,「衣裳應當都在你被窩裡呢,郎君自己找吧……」
羅月止臉頰發紅,更顯得精神不好,嘴唇蒼白毫無血色,把小姑娘往外趕:「挺大人了,怎麼還沒個心眼,非禮勿視……還看!」
青蘿伺候了羅家人好幾年時間,有什麼沒見過?
前些年場哥兒不在,家裡郎君的洗澡水也是要她來填的——如今他露了一對光溜溜的肩膀頭子,有啥避諱的?
她反倒覺得二郎君這兩年越活越回去了,好似羅家新養了個黃花大閨女。
「那您自己喝吧。」青蘿將茶盞放在床沿邊。
女子及笄了果然不一樣,青蘿自以為長大成人,如今看他就跟看個小孩似的:「我出去了,省得郎君害臊……換洗褻衣放在凳子上,什麼時候要沐浴,您再叫我們。」
羅月止等她出了門才從被窩裡鑽出來。他在榻上翻了一通,把皺巴巴的衣裳拽了出來。
衣襟一股酒氣,下擺被人龍飛鳳舞題了首長長的酬唱詩:
醁醅寒且醥,清唱婉而遲。
四坐各已醉,臨觴獨何疑。
昔人逢麴車,流涎尚垂頤。
況此杯中趣,久得樂無涯。
……
那字跡放肆酣暢,想必是醉中盡興所作,再定睛一看,詩尾仍有行字:
歐陽修……歐陽修到此一游?
羅月止「啪」地掄起巴掌捂住額頭。
「你昨天是這麼說的。」半個時辰之後,鄭遲風坐在羅家院子裡,手中托著只瓷盞慢吞吞飲茶。
「歐陽永叔拽著你喝酒,你就反手拽過他袖子,扯著嗓子大喊:『——司諫吶,司諫啊!你就當我是座新修的山亭子,求你給我簽個名兒吧!』」
羅月止低頭沉默。
鄭遲風誠懇請教:「當山亭子還高興不?」
羅月止紅著臉吭哧吭哧不說話。
鄭遲風心滿意足,戲謔道:「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昨日賓主盡歡,你們喝醉了都一個樣兒,我犯不上連富公與歐陽司諫都得罪個遍。」
鄭遲風看了一晚上大戲,兀自生出些感悟來,他長嘆一口氣:「但你這法子倒是管用的很,痛飲一場,醉醺醺說了整宿胡話,卻叫誤會盡消。江湖草莽的法子,用在士大夫身上竟然別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