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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月止只得用眼神求饒,求他暫時感一感興趣。
趙宗楠不置可否:「談不上興趣,不過最近來了興致想將故事重讀一遍。公府書閣不藏雜書,遍尋不到,便來找月止借讀。」
蒲夢菱問道:「既說重讀,便是之前讀過。不知表哥對那位鶯鶯娘子是何看法,也像那宴席上的張生一般,覺得她『不妖其身,必妖於人』麼?」
趙宗楠大抵聽懂了她問這話的意思,回答道:「元微之借張生之口,以褒姒妲己類比佳人,替張生的始亂終棄開脫……不說對錯,單看氣量就顯得太小了些。國之興亡在於主君;家之盛衰在於丈夫,豈有成則歸君子,敗則歸女禍的道理。」
聽完他這一席話,蒲夢菱眼中光芒閃爍,去看坐在旁邊的羅月止,意在認可他之前的說法。
她這位長佑表兄,好像的確是個能說清楚道理的!
蒲夢菱狠狠心,暫時將那些女子訓條都拋到腦後去,直截開口:「鶯鶯與張生見面的時候生年十七,同我是一樣的歲數。她能冒天下之大不韙,按自己的意思選擇良人,的確是離經叛道,但同樣能稱得一句膽魄驚人。
我自小不受訓教,屢違父母之命,同她境地是一樣的。她有膽識伸手去要,而我敢來說上一句不要。」
「今日我原想躲著表哥,是羅郎君勸我出來相見。聽表哥一席話,絕非那因循守舊的固執人,我便斗膽與表哥直言——我辜負了姑母好心,並無上嫁國公門庭之意,只願與您以兄妹相稱。今坦言相告,希望表哥能幫我一同說服親族,在姑母那裡拒掉這門親事。」
趙宗楠此時方有些笑意:「月止勸你的?」
蒲夢菱點頭。
「很好。」趙宗楠飲下一口茶,「好歹做了件叫我高興的事。」
蒲夢菱不解其意。
羅月止有些尷尬,忍住不發。
趙宗楠對這位表妹說話,語氣是一貫的溫和有禮:「夢菱的意思我明白了。這件事便交給我去擋。絕不會影響表妹清譽。等你日後出閣了,表哥便給你送上一份豐厚的嫁妝,叫我們蒲家娘子風風光光的嫁人。」
蒲夢菱沒想到趙宗楠這樣好說話,被人拒絕了也不發難,還這樣和善厚待。
於她而言重如泰山的一件事,三言兩語之間竟不需她承擔了,心口好重一塊石頭挪開,眼前登時敞亮得厲害。
原來確如羅郎君所說,有時候直言不諱,當真的能頂上大用處。
她腹中的膽魄使完了,臉「騰」地漲紅起來,眼底濕潤,既慚又愧,只能喃喃道:「多謝……多謝表哥……」
趙宗楠又溫聲問她:「表妹近幾日可是總在書坊?讀了哪些書?」
「是羅郎君幫忙找來的《外台秘要》,我原以為三十二卷早已佚失,這輩子都讀不全了,卻沒想到能在這裡尋到。機緣巧合之下認識羅郎君,更是天大的幸事。」
美貌非凡的小娘子拿溫順的目光瞅著羅月止,眼中全然是欣賞。
羅月止道:「娘子謬讚。我都沒讀過這本書,如今托娘子的福漲了見識,該是我的幸事。」
趙宗楠插嘴問:「《外台秘要》三十二卷,應是些洗面藥、生發膏、胭脂口脂的方子?」
「表哥學識淵博,正是這麼一卷。」蒲夢菱說到此處,竟又有些尷尬,「煩請表哥替我保密,莫叫家裡人知道。」
「小姑娘尋些護膚化妝的方子來看看,這不是很尋常?因何要瞞?」
蒲夢菱赧然:「表哥可曾聽聞我在磁州的名聲?家裡說我叛逆不遜,說的正是這麼件事。尋常女兒家抄寫口脂方子是自己用,但我當初在磁州……唉……我拿這個去給人家賣錢來著。」
羅月止與趙宗楠對視,直看到彼此眼中的驚訝。
如今世道,確實是有女人家出來做買賣,但大都是底層婦孺,做些修修補補、煮粥蒸餅,零碎的小生意罷了。可誰見過高門大戶的女兒擺弄這些銅臭事務?
聽聞蒲夢菱的父親現任磁州防禦使,自家嫡女說出去有個貪金愛銀的名聲,豈不是要叫家裡氣死了。
趙宗楠臉色都變凝重了:「舅舅家可是有甚麼銀錢上的短缺……」
蒲夢菱更是無地自容:「當然是沒有的。」
羅月止啞然,半晌後問道:「蒲娘子實乃千金中的豪傑。不僅有遍歷天下的心愿,竟還喜歡做生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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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可以拿創業大女主劇本的蒲家小表妹,參上!
第114章 千金豪傑
蒲夢菱小時候不懂事,讀書讀得多了,便總有些逾規越矩的妄想。
她通覽諸多行記,對天下山川風貌十分嚮往。她自知身體柔弱走不得苦行僧的路,但當今水路繁華,趕在自己歲數還小未曾出閣,買一隻船直下江南,好好遊歷幾年,豈不是快意極了?
她收藏了好些輿圖在房中,還饒有興致地規划起航線。
此事不過是女孩子天真直言,也不是真的鐵了心打算要去。
還有好些不修邊幅的話,她只隨口同幾位哥哥講了聽,不成想過了段時間,事情卻傳到了父親耳朵里。
這還得了?
蒲防禦不僅不給她買船、沒收了輿圖,還叫她吃了好一通教訓。蒲夢菱跪了十幾個時辰的祠堂,又關起來讀了整整三個月的《列女傳》,半步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