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回家之後,他先是悶頭大睡了一天,睡得李春秋都擔心了,隔幾個時辰就要來叫叫他,生怕他睡出了什麼事。
後來他醒了,就要吃飯,臉那麼大的碗,盛得滿滿稻米粥,羅月止一個人就喝光了。
食量之大,給青蘿都看傻了,小姑娘來送點心,忍不住小聲呢喃了句:「二郎君真能吃……」
羅月止又吃了半盤子點心,這才活了過來。
李春秋小心翼翼問他:「阿止?」
羅月止笑著回應。
李春秋這才放下心來,眼圈都見紅了:「你可嚇死你娘了。」
「我沒事,只是前一陣累著了。我事情都辦完啦,能在家裡好好待上幾天,娘親不必為我擔心。」羅月止哄她,「你們羊毛氈做得怎麼樣啦?快給我看看,我給你們品評品評。」
「自是比一開始好上不少。」李春秋笑著叫青蘿,「小丫頭,去把咱這幾天戳制好的小兔子拿來給二郎君看看。」
羅月止把她們最近閒來無事戳的小兔子捧在手心裡仔仔細細看了看,笑道:「還得是娘親和青蘿的手藝,只要再多做幾次,怎麼都比我這大手大腳、粗笨的男人強。」
「你這話說的!你這小細手兒,哪裡粗笨了。」李春秋好久沒和兒子說話了,捧著他素白修長的手,滿眼含笑,「和你爹一樣,漂漂亮亮的,又斯文又瘦長,比小姑娘也差不了多少。」
青蘿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羅月止的手,點評道:「二郎君手指頭尖尖的。好看。」
「誒呦這是幹嘛呢……」羅月止趕緊把手攥緊了從母親手裡逃出來,故作害羞的樣子逗她們開心,「都給我說臊了!」
李春秋和青蘿果然被他逗得樂個不停。
好巧不巧,正是羅月止休息的下午,有染坊的人登門將羅月止訂購的染色羊毛送來了,顏色足有七八種之多,裝滿了一隻小小的平頭車。
李春秋和青蘿見了,又驚又喜。羅月止把羊毛同她們平分了,李春秋和青蘿拿走六成,羅月止自己留下四成。
羅月止想著趙宗楠,心說這一樁買賣不能再耽擱了,便和她們一起坐到柿樹下,三個人作伴做起了手工。
李春秋繼續深造她的小白兔,青蘿高高興興拿了新送來的粉羊毛戳小桃花,羅月止將小動物在心裡打個樣兒,動手戳起了要送去郇國公府獻於蒲夫人的一套新款式。
就這樣寧靜的休息了一整天。
晚上戌時過後,天色已深,保康門附近的勾欄瓦子還熱鬧,尋常人家的屋舍附近卻已燈火靜滅。
羅月止在家,便不會叫青蘿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等門,他自己提著一隻小燈籠,靜坐在院子裡等父親回來。
大概又過兩刻時間,羅邦賢叩門。父子兩個見了面,一道去書房裡說話。
羅月止把錢員外的一小箱籌金拿給羅邦賢,叫他記在帳冊上。
羅邦賢欣慰地點點頭,說他最近幾天從家到書坊兩點一線,沒出過保康門,都聽說了宜春苑和松風畫店的風采。他直夸羅月止長大了,不僅能幫家裡的忙,如今竟然自己都能獨當一面。
「兒子還差得遠。」羅月止回答。他坐在暖黃的燈火前,詢問父親:「爹爹,這幾日家裡的生意怎麼樣。」
羅邦賢輕輕嘆了口氣。「好是還好……」
羅月止身子往前探了探:「我看父親臉色不好,是近日太勞累了、還是出了什麼事?」
「也不是甚麼大事。只是最近幾天,總發現其他書坊的夥計來咱們家書坊門口偷看。我撞上過兩回,阿虎他們也撞上過幾次。還有些差點鬧起事來的,多虧何釘郎君攔在門口,把哨棒往地上一戳,竟出金石之聲,一招便給他們嚇跑了,未曾真的惹出什麼事端來。」
羅月止面色凝重。他沉默一會兒,輕聲說道:「爹爹。咱們的活動,到該停止的時候了。」
「我何嘗不知道要收手。可咱們生意剛剛有起色……」羅邦賢眉目照耀在燈火下面,影影綽綽,竟是滿臉自責,「……我實在是心裡難受。」
「爹爹,話可不能這麼說。」羅月止溫言相勸,「咱又不是說還完銀子,就不在這生活了。一小段時間搞搞折價促銷的手段,其他老闆們不至於同我們鬧翻臉。就算坐不住了,也只是差人過來打探,心急的試探著找找麻煩,這樣便罷了。
可我們如果真的一直做下去,就算有個要破財免災的由頭,鄰商之間也難免會產生嫌隙。倘若到時候大家都開始壓價競爭,給整個書籍行業帶來的麻煩,可能不止兩千兩銀子那麼簡單。」
「阿止說得對。阿止說得對。」羅邦賢嘆氣。
羅月止繼續道:「還有蘇大官人的墨寶,也一併撤掉吧。物以稀為貴,發放得多了,便越來越不值錢了。再者說人家幫助咱們寫序,終究是因為趙大官人的人情,咱們得心裡有數,不能太過火了。」
「那咱家的生意怎麼辦?」羅邦賢憂愁道,「就算加上這兩百貫,如今手裡頭攢下的銀錢,也不過債資的三分之一。」
「是已經攢了三分之一。」羅月止莞爾,「這不是才過了一個月嗎,時間還長呢。細細算起來,比我們預先想的進度,還超額了不是?爹爹不要自己嚇自己,愁壞了身子可才是最難辦的。」
「況且蘇郎君的書封撤下來了,並不代表我們書封不能接著做。宣傳單也能繼續發著不是?」羅月止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