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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周鴛鴛那聲「公爺」脫口而出,席間還清醒些的人臉色都變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聽岔了,又全然不敢再問,都不約而同開始裝醉,躲著不吱聲了。
唯獨孫老闆醉得讀不懂形勢,還想起身,被眼疾手快的鶯媽媽一巴掌按下去,腦袋「咚」地磕在桌子上,終於暈暈乎乎不再折騰了。
茹媽媽心裡尤其打鼓,她本就看趙宗楠不似尋常人,只知其姓,不知其名,之前以為是哪家官員家裡的公子衙內,沒想到……好像比這還要厲害,竟是位個身負爵位的爺!
她心臟砰砰砰跳得快到嗓子眼:這位趙大官人的「趙」,不會是那個「趙」吧!
「我不欲在此發難,二位娘子莫擔憂。等他醒酒了,自會有人找他聊聊。」趙宗楠道,「東家不勝酒力,我這就將他接走了,諸位可有異議?」
周鴛鴛恍恍惚惚想:原來這僕使身份還繼續扮演著啊……
「自然沒有異議。」秋月影表態,連忙幫倪四去扶羅月止,「我家媽媽不勝酒力,已然徹底醉了,否則也不會任由那幾位老闆把郎君灌醉成這樣……都是我們照顧不周……」
「這話娘子需得同我東家解釋。」趙宗楠對秋月影還算客氣,微笑道,「我不過是來接人。」
秋月影一點就通,低頭行禮:「明日定去羅郎君府上謝罪。」
羅月止已醉得睡過去了,倪四攙扶不住,只得叫秋月影幫忙,將羅月止背到背上。
趙宗楠看倪四穩穩背著羅月止,轉身便帶他們離開,連招呼都不再打了。秋月影早看出趙宗楠對待羅月止多有不同,怕是當真把他視作關係極親近的自己人,生怕他因為此事對小甜水巷心生不滿,趕忙追出去送別。
他這齣「神兵天降」當真是有氣魄,茹媽媽他們等腳步聲離開半晌才敢抬頭,面面相覷,都被他震住了。
秋月影回到席中。一些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老闆終於逮到機會問:「這位官人……」
「諸位已經忍了小半個月沒問,今天也別問了吧。」秋月影回答,「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為好。」
各位鴇母老闆聽這話,都一陣陣後怕。
茹媽媽此時按捺下了,但後來與秋月影二人單獨相處時,還是拉著秋月影的手詢問:「我總覺得心裡懸著一塊放不下去,如今不知那位貴人底細,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不是?秋兒給我交一句底,那位趙大官人的趙,當真是那個趙嗎?」
秋月影看她實在是忐忑,湊過去小聲道:「這話不敢大庭廣眾說,我私下給您透個底……的確是的。」
茹媽媽眼神都變了,後知後覺臉色慘白:「有宗室貴胄在咱樓里住了這麼久一段時間!咱就按尋常貴客給伺候的,真真是徹底沒了禮數!這、這……」
「他是隨羅郎君來的,又不是針對小甜水巷,大隱隱於市,本就有隱蹤匿跡的意思,倒不至於因為這個發難。」秋月影嘆了口氣,「也是我大意了,未曾想他看月止郎君看得這麼緊,連酒席都要盯著……早知如此,應當早些給媽媽叮囑一下,何至於鬧出今天這一場。」
「羅郎君有這樣一位貴人『鞍前馬後』地跟著……怎麼還出來做生意?」
茹媽媽身為風月中人,親眼見半個月以來趙宗楠對羅月止的態度,自然能看出些關竅來,故而如今更為困惑:」把貴人伺候好了,飛上枝頭變鳳凰,什麼真金白銀沒有,何苦風裡來雨里去,忙起來連覺都顧不上睡!」
「您的意思是?」秋月影驚訝。
「秋兒糊塗了,連這都沒看出來嗎?」
「我的天啊。」秋月影喃喃,「媽媽當真嗎?我原看著是伯牙與子期,照媽媽的意思,竟是衛靈公與彌子瑕?」
她搖搖頭,又道:「羅郎君不是那樣的人。就算有意,也絕不該是像媽媽說的,打著什麼以色侍人,攀高枝變鳳凰的主意。」
「這我不清楚。但你若問貴人有沒有與他相好的意思,絕對是有的。」茹媽媽實話實說,「那貴人的眼睛就差黏在羅郎君身上了,當真是撕都撕不下來。再者說,倘若不是因為這樣的緣由,他既不缺女人、又不缺樂子,為何跑到咱小甜水巷裡窩著,宗室住的地方怎麼不必咱這兒好上千倍?不就是來藉機私會的!」
秋月影聽茹媽媽語氣如此堅定,回想趙宗楠與羅月止站在一起的場景,本沒覺得什麼,如今突然就咂摸出些其他意味來了。
羅月止五官清秀,笑起來尤為討喜,趙宗楠那容貌更是沒得可說——竟越想越覺得還挺登對的!
秋月影相信兩位人品,但終究忍不住八卦,拉著茹媽媽的手,倆人湊成一堆:「媽媽都看見什麼了,這段時日他們怎麼相處的,還請給我詳細講講……」
……
羅月止頭疼欲裂,身體沉得像是灌了鉛,緩了不知多久才有力氣睜眼,發覺自己眼皮也腫得厲害,只能勉強睜開一條縫隙來視物。
「二郎君你醒啦。」屋裡頭由遠及近傳來小姑娘的聲音。
「青……青蘿?」羅月止嗓子跟吞了鋸末似的,臉色扭曲地按著喉嚨。
青蘿正是來給他遞水的。羅月止仰頭咕嘟咕嘟便把一大碗水喝下,這才覺得喉中撕裂感輕微了些,他捂著喉嚨問:「這是在家嗎,我什麼時候回來的?」
「自然是在家,郎君連自己的床都不認得了?」青蘿扒在床邊認認真真回答,「昨兒個晚上半夜,家裡全都睡下了,突然聽到有人叩門,還是場哥兒睡得淺去把門打開了,正是一行人將二郎君送了回來,有位郎君一路把你背到床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