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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仲輔愣愣看著他,如看鬼神:「你……你是認真的?」
羅月止一改方才之嚴肅,他粲然一笑,重新拾起木箸,低頭吃菜:「自然是誑你的啦!」
「你這人!」王仲輔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
羅月止嘴甜得厲害:「我說敢,自然是因為信你。但凡你認為符合我那三條標準,願意推薦於我的,甭說是宗族子弟,就是當朝宰相,我又有什麼不敢結交的?」
王仲輔被他說得心中倍感熨帖。便知無不言,將那位宗室子弟的信息全盤托出。
「我所言之人,乃敬王嫡孫,郇國公的嫡子,後過繼為安國太子的嫡孫,當今聖上的親子侄,姓趙,名宗楠,字長佑,如今官拜右千牛衛大將軍,池州防禦使。」
這大串頭銜,羅月止聽得頭暈眼花,只能道一聲:「好傢夥。」
「此人雖貴為皇親國戚,卻謙卑儒孝,久有賢名。他母親陶國夫人蒲氏乃右監門衛大將軍蒲容矩之女,賢良淑德,善醫術,懂製藥,每年都會為窮苦人家施粥施藥,趙大官人遵循母親教誨,每年接濟民生就要花費十萬錢。他是真正做到了達則兼濟天下的人,多少達官貴人不敢與之比肩,故而備受普通學子的尊崇。」
「是大慈善家啊!」羅月止贊同地點點頭。確實是名聲清高,第一點對上了。
「他書法造詣很高,靈秀飄逸,擅飛白,很多名士在聚會上都會想向他討要字帖。這符合你的第二條要求。」王仲輔低頭喝了口湯,「他亦是當世中,最不介懷地位尊卑的貴族之一。」
「何出此言?」
「坊間流傳,趙大官人府上曾出過一起失竊的案子。盜竊之事敗露後,官人非但沒有嚴加處罰,還赦免了他。有宗室兄弟批評他過於寬仁,官人便說:依照大宋律法,倘若追究此人的過錯,起碼也要發配邊疆,如此一來,他的父母妻子就要陷入困頓,實在令人不忍。這樣的人,符合你的第三條要求嗎?」
「符合!正符合不過!」羅月止高興道,「仲輔,此事關乎我身家性命,你可有法子幫我引薦?」
「正巧有機會。」王仲輔道,「他雖深居淺出,卻鍾愛觀賞杏花。如今已是二月末,順天門外金明池的杏花就要盡放了,十日之後,便有全開封的文人學子相約於此處舉辦春杏茶會,主辦人已將名帖遞到他府上,據使者傳話說,他答應一定會去。他善良儒孝,你同樣是近鄰有名的孝子,只要動之以情,他很有可能答應幫你。」
羅月止暗自記下,對王仲輔拜謝不止。
翌日清晨。羅月止坐在家中庭院的石凳上,身邊是是一顆鬱鬱蔥蔥的柿樹。他在柿樹蔭蔽下攤開白紙,偶爾寫幾個字,大多數時候愁眉不展,下意識輕輕咬著筆頂。
好像不論哪一世為人,他思考的時候都有些壞習慣。
活在大宋年間的羅月止,琢磨事情是必須要咬幾口筆頂,咬出深深的牙印才好。
而活在二十一世紀的羅斯喜更奇怪,他遇到難處思考問題時,竟然最喜歡玩羊毛氈戳戳樂。
雖大多數人嫌羊毛氈手工過程太過於死板機械,不夠有趣味,但對於羅斯喜來說,那種極富有秩序感的重複動作,和隱約暗含暴力發泄意味的戳刺,是再好不過的解壓遊戲。
曾經,他的辦公桌上放滿了各式各樣憨態可掬的羊毛氈小物,一開始的作品還有些眼歪嘴斜,後來技術眼見著越來越純熟,肉墩墩的小動物或坐或立,每個都肥潤嬌憨。與他大開大合、揮斥方遒的工作風格大相逕庭,甚至意外地有些反差萌。
有同事甚至評價道,就算羅斯喜以後35歲慘遭優化了,單靠戳羊毛氈,在視頻網站做個手工博主,也夠他養活自己。
羅月止做了兩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閒散少爺,好久沒有動過腦子了。如今需要大腦高速運轉,手就情不自禁開始痒痒起來。
後來甚至沒辦法想想正經事了,他滿腦子都是圓嘟嘟肉乎乎毛絨絨粉撲撲的羊毛氈小動物,耳朵里甚至都能聽到鋼針戳刺進蓬鬆羊毛的那種讓人心情愉悅的沙沙聲。
這手工癮犯得他抓心撓肝,羅月止朝裡屋大聲喊:「青蘿!青蘿!」
一個十四歲上下的小丫頭從裡屋跑了出來,她腦袋上梳著雙鬟,其中點綴著數粒小珍珠,身穿件蛋白色小衫,外面套窄袖杏色褙子,下頭是煙紅長裙,雖是侍女,但在普通人家的女兒當中,也算是穿戴得很好的。
羅家主母李春秋一共生育了三個孩子,大兒子早早夭折,羅月止排第二,在她三十歲那年,又誕下第三子阿升,三個孩子全是男孩。
羅邦賢每日外出看顧書坊,很多時候無法陪伴妻子李春秋,近幾年僱傭來一個聽話安靜的小侍女,就是讓她陪夫人玩的。
李春秋很疼愛這個小姑娘,把她當作義女對待,沒事就把她當作布娃娃打扮著玩,有時甚至比打扮自己更要上心。
青蘿彎腰看著羅月止,說話聲音糯糯的,畢竟年紀小,還帶著點小孩兒的奶音:「二郎君,你叫我有什麼事啊?」
羅月止問:「咱們家裡頭,有現成的羊毛沒有?」
青蘿愣了一會兒,點點頭:「有是有,不過不多了,也就只有兩笸籮那麼多,氈個三郎君用的小毯子都不夠。」
「夠了、夠了……」羅月止連忙叫她去拿,「記得把氈毛毯的鋼針和指套也給我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