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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官若這麼累,便不做了。」
孫茺兒突然開口,聲音清脆的,像鳥雀似的。
「這麼多年的書讀進肚子裡,便是你自己的,做不成官,便有誰能搶走了不成?滿腹經綸的好郎君,到哪兒都有人敬著愛著,做什麼非要在衙門裡受那鳥氣?」
她是個愛動愛鬧的性格,小時候不樂意好好讀書,便落得個說話如草莽的毛病。往常李人俞是不大愛她這股勁頭的。
但他今日聽了,卻不知怎得突然大笑出聲來。
這樣笑著,直到眼淚流了滿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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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表弟有自己的堅持……或者說偏執更合適一些?比起一個故意為惡的壞人,他其實更像是一個時代造就的、驕矜的、窮途末路的悲劇,是新政黨爭之下,陰暗角落裡倒霉的「普通人」。
道不同,不是一個巴掌就能打到一條路上來的。所以寫不出什麼感化的場景來,哈哈哈。
第202章 夜市喧譁
羅月止罕見在口舌之爭上失利,被那混小子氣得不輕。
但當李春秋問起他為何急著趕回任地時,羅月止卻還是替他找了個由頭,說長垣有些要緊的庶務亟待處理,官長催得急,便沒有親自到家裡打招呼。
羅月止心想:我這便宜兄長當的,可真是仁至義盡了。
李春秋點點頭:「那還是正事重要……好不容易站穩了腳跟,應當是為朝廷盡力的時候。」
羅月止「嗯」了一句,之後便沒接旁的話。
天氣慢慢涼下來。
秋季在即,豐收的日子愈來愈近,汴京內外河道中的魚苗子也各自肥美起來。京中眾多行當都開始籌備起促銷活動,尤以各式食店、正店的掌柜們張羅地最為賣力,GG坊中的訂單眼見著迎來了一場爆發。
羅月止忙起生意上的事,便無暇去想那糟心的小表弟。
最忙碌的那十幾日,便是去找趙宗楠的時間都少了起來。
可誰知等羅月止終於勻出些空閒的時候,去延國公府上幾趟,竟然連續幾天都沒等到人。
倪四自然是跟在趙宗楠身邊的,府中來照顧羅月止的人便成了張小籽。
「主君近段時間經常入宮,今日也是辰時便早早出門去了,若要見,怕是晚上才能見到。」
羅月止隨口問了一句:「往常不是朔望兩日才進宮朝覲麼,為何這段時間去得這麼勤?」
張小籽扯起嘴角來,頗有些驕傲似的:「官家已經破格允許主君同叔輩一樣上朝議事了,自然比從前忙一些,日後怕是要越來越忙呢。」
羅月止愣了愣,竟是頭回聽到有這件事。
果不其然,等到入了夜,趙宗楠方才歸府。
他此行未曾乘車,一路披月跨馬而歸。待一行人到了府門前,才瞧見夜色之中,除去值守的小吏之外,還額外站著個小郎君。
羅月止在燈籠下靜靜望著他。
應是有參加朝會的緣故,官居從一品的國公爺罕見地穿了一身濃紫官袍,頭戴長翅幞帽,腰系銀質蹀躞帶,赫赫華貴,燈下照耀出金雕玉琢似的好樣貌。
趙宗楠愣了愣,當即下馬來,解了自己身上的一領薄斗篷,傳披到羅月止肩膀上:「在外頭等著做什麼?我見著鼻尖都凍紅了?」
「想著就等一小會兒,若沒見著你便回家去呢。」羅月止回答,「明日還有好些事要忙。」
趙宗楠把他往懷裡摟了摟,低頭笑出了聲:「實在不多見。月止這是同我使性子呢。」
羅月止嘖了一聲,偏開腦袋:「你這帽子兩翅也太長了,總要打著我後腦勺。」
趙宗楠笑盈盈地將官帽摘了,交給倪四托在手臂中,與羅月止一道進了府,語氣很輕快:「我不在,你住下又怎麼了?現在還顧及這些。」
羅月止側目看他好幾眼,走到中途才開口。
「官家瞧膩了紛爭,對朝臣們將信將疑,數起來也才兩三個月功夫。公爺便能去參加朝會了?」
趙宗楠不置可否,只是笑答:「托月止的福。」
延國公看著羅小員外好似真的有些不滿,便伸手拉住他,笑問道:「前段時間陰雨不開,今夜難得月明,等我換身衣裳,陪我出去走走如何?去鬼市散散心,挑些你喜歡的吃食。」
汴京人口中的「鬼市」,既可做夜市的代稱,亦可專稱潘樓東面十字街上,專門售賣衣飾、淘換古董犀玉的鬼市子。趙宗楠既然說挑些吃食,此處「鬼市」便指的是前者。
這延國公素來是喜靜的,更沒有主動吃夜宵這麼一說。
他雖不至於恪守過午不食的規矩,但只要過了酉時,便幾乎不會再吃東西,推脫不掉的宴席上也是淺嘗輒止,意興闌珊。現下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當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羅月止這還怎麼生氣?
「那你快些換。」羅小員外嘴角終於往上揚了揚,「我想去州橋吃鱔魚絲和旋煎羊白腸……說是新上的好菜,在我們GG坊下了推廣的單子,結果我現在都沒吃上過一回。」
他罕用這樣指使人的語氣說話。趙宗楠在原地站了會兒,仍是沒忍住,低頭往他嘴角上親了親。
「遵命。」
汴京不施宵禁已有好些年了,卻不是哪條街上都熱熱鬧鬧,日夜沸騰。
民宅叢聚的地方大都安靜著,直到順著南門大街出了朱雀門,入目是東西向的一條長街,一直延伸到保康門附近去,方可見徹夜不息的明燈沸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