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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母子連心。看見母親十指崩裂,血流潺潺,羅家二郎突然不瘋了,呆坐片刻後潸然淚下,沙啞著嗓子問:「娘,痛不痛……?」母子二人抱頭痛哭。羅郎自此神智歸來,猶如常人。從那之後已有兩年光景,再沒人見他發病胡鬧。
時人以「羅郎哭母」四個字來傳頌這件事。
說起這位羅家二郎,事實上,他失足落水前便頗為陰鬱,不喜與人交往,聽說偶有不順心便要生氣尋死,他犯瘋病這件事,沒有什麼人覺得突兀。但自從被母親喚回神智,他卻性情大變,神采奕奕,心平氣順,常以笑臉迎人。
人們這才發覺,一直垮著張喪氣臉的羅二郎,竟有張頗為周正俊俏的臉龐。見過他的人,無一不感嘆此事的神奇。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數,機緣巧合下,正和了羅家二郎的名字:
斯子多喜多福——羅斯喜。
羅斯喜的確曾瘋過一陣子。任誰突然被兩世為人的記憶吞噬,大腦都會被攪成一團漿糊。他這具身處大宋的原身似乎本身就有些瘋病,如此一來便不受控制,如行屍走肉。
直到他親眼見到母親跪坐在他身前,為了救他而十指流血,那股從靈魂深處傳來的哀慟、悲傷與自責終於讓他神智歸位。
二十一世紀的羅斯喜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從小沒有跟父母生活在一起,親情冷暖早就經受夠了,但看到李春秋哭得通紅的雙眼、血肉模糊不停顫抖的雙手,他腦海中又有無數破碎的片段閃過:
那眉目柔和的夫人曾把尚在襁褓中的自己抱在懷裡,小聲哄睡;兒時午後,她提著浸泡過泉水的帕子替他擦臉;少年時,她抱著他,在他每次發瘋後哭泣哀求……
這些回憶也都是真的。
一個是羅斯喜、另一個也是羅斯喜,他們本就該是一個人,何必要相互撕扯,讓母親擔心至此?
自此之後,一副軀體中的兩段記憶終於合二為一,那股在他腦海中橫衝直撞的瘋勁兒,像被陽光洗刷過一樣,陰霾逐漸散去,羅家二郎的性情逐漸偏向那個磊磊落落的現代人。
他不再管什麼黃粱南柯夢,入目即為現實,他要活在當下!
只是,兩世為人,這名字聽起來實在彆扭……
二十一世紀時,他父母給他起名實在不上心,腦筋一熱,借來歷史上非常著名的美國總統的姓氏,改了個字,叫他羅斯喜。這名字不夠土氣的,他從小沒少被人嘲笑。
結果宋代這一世,這破名字竟然也有些說頭。
那是在二十年前,他們還在老家蔡州。
羅夫人產子後,家裡來了個骨瘦如柴的老方士化緣,羅斯喜的父親看他狼狽可憐,便送給他滿滿一大碗粟米粥,還附帶二兩鵝肉,一兩醬醃菜。老方士感念羅家的仁厚,聽到屋裡傳來羅家幼子的哭聲,捻須掐指,留下「斯子多喜多福」六個字便消失了。
後來羅家小兒三歲時獨坐房中,家中走水而毫髮無傷,羅家爹爹想起那個方士的話,順勢給他取了個大名叫羅斯喜。
後來羅斯喜墜河發瘋,瘋了又好,可不是又合上了「斯子多喜多福」這條判詞!羅斯喜這名字起得不能再貼切!
可事到如今,羅斯喜本人可不願意。他反覆叮囑大家,要對他以表字相稱,喊他為「羅月止」,親人或稱其小字「阿止」,總之不要再叫羅斯喜了!
筆者感其執念。從這一行字之後,只要不是記錄旁人言談刻意而為之,便統一以「羅月止」三字稱呼他。
羅氏一家是在天聖九年,即羅月止十一歲時從蔡州移居開封城的。羅家爹爹羅邦賢散盡積蓄,以三千貫巨資,在保康門橋東購入了一套小宅。
這地段往北比鄰孔雀門,往南臨蔡河,再往南近太學與國子監,是為寸土寸金的學區房!三千貫還是撿了漏又兼戶型小,按購房的正價,估計要四千貫往上。
羅邦賢不是什麼巨賈,他是想效仿孟母三遷,讓羅月止沾沾書卷氣,期盼他在皇城根下考出個功名來。但後來願望沒有達成,是什麼原因我們暫且按下不表。
羅家自此在這裡落下腳,羅邦賢以畫養家,從道觀、寺廟接稿,逐漸攢了些銀錢,租賃作坊門鋪,在太學附近開了間小小的書坊,僱傭兩三長工,以雕印製板、販書賣冊為營生,羅家日子便一天好似一天。
到羅月止穿越兩年後,二十歲及冠,羅家書坊已是小有名氣,羅月止多多少少也成了附近兩條街中排得上號的中產富二代。
北宋時期並不嚴格抑商,反而多有助賈之舉,商業發展迅速,連帶很多做小生意的市民發家致富,已是常事。
羅月止在現代時白手起家,一個人在大城市蝸居打拼,每天工作十三四個小時,以至於最後殫精竭慮而死,拼上性命每月掙到三萬六千餘錢,還要多加扣稅。
而現在,羅邦賢不願讓兒子沾銅臭味,羅月止閒居家中,只要乖乖坐著看書,就能從爹爹那裡領來不少零花,平均下來每月要有十兩銀子。
以羅月止記憶中的市價對照,大宋近年間一枚銅錢的購買力可堪現代一元人民幣,而十兩銀子相當於十貫,即一萬枚銅錢。
要知道當世普通市民平均每月生活費三千塊已經足夠用了,每個月給無所事事的大兒子發一萬塊零花錢,這還不夠土豪嗎!
羅月止樂得自在,乖乖聽羅邦賢的話,美滋滋做了兩年的閒散富二代。他無聊時幫書坊校對一下雕版,或與太學才俊吟詩唱和,聚會清談,日子過得舒適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