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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止說得有理。」趙宗楠突然開口,語氣溫和,「國家法度需得落筆成章,政事奏章也得書寫成文才算規範。商人按照契書辦事,事無巨細,落筆為定,上承國法,同國家大事是一樣的道理。」
「這個說法新鮮。」岑介扶須而笑,「若這樣來看,契書在則規矩在,文字存則方圓存,避免了話語出口又不認的弊病,用文字來匡扶德行,這才是應該推廣的治世之道。」
「公爺說得有理,岑先生說得有理。」賓客們見這二位都認可羅月止的說法,自然跟從而上,附和之聲四起。
與趙宗楠相處親近的大都是飽學之士,他們皆讚揚羅月止,覺得這個年輕商賈身上有那麼一股儒士清談的風度見識,對他好感更甚。
趙宗琦卻沒人搭理了,面子直往地上掉,臉色青青白白的難看。
「郡公貴為宗室,自然更加信守規則,遵從禮法。您說是不是?」羅月止話峰一轉,突然問起趙宗琦。
趙宗琦正是忍怒,:「那是自然!總比你這個小小商賈知道什麼叫做規矩!」
「那我一個商賈都能遵從的規則,對郡公而言自然不在話下。」
「那是自然!」
羅月止笑道:「既然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還望郡公能給我個見證,把方才的賭局寫一封契書給我。我若能按照約定做事,您就不再惡意為難。我若做不到,也有個章程來做事。」
趙宗琦抓到了他缺漏之處,大笑起來:「我從未見過如此自尋死路之人!你是不是忘了,我與你打賭一炷香之內你能不能把玉筆賣給我,後來你討論了那麼多有的沒的,香還在燃著呢!如今就剩那麼一小截香頭,你輸定了!」
趙宗琦自覺暢快,朗聲道:「讓你多嘴刁蠻,這次我看你怎麼逃!你想跟我簽契子,那就簽!但就這一炷香時間,燃完就算了,不可有任何一點拖延!」
「這可是您說的。」羅月止笑眯眯道,「倘若沒有契約,和您方才打的賭,我可是不認的。」
「我還怕你不敢簽呢。」趙宗琦盯著香頭,自覺已成定局,快意道,「就按契約來走,無契不算!落筆無悔!」
羅月止笑眯眯問:「無契不算,落筆無悔,此話當真?」
趙宗琦想也不想:「自然當真!」
他高聲招呼:「來人,傳紙筆來!」
可他話音剛剛落下,臉色就變了。
環顧四周,岑介、崔槲等人也都反應了過來,另有幾名聰慧的賓客皆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趙宗琦被擺了一道,臉色漲得通紅。
羅月止望向窗楹外波光粼粼鋪滿碎金的池水,溫和道:「啟稟郡公,咱現在在水榭之上,差使僕從去拿紙筆最起碼也要半炷香時間。您又要得急,必須得等這一炷香之內才行……」
羅月止鋪平手中那張戳了個小洞的白紙,無辜地遞給他:「紙我這裡是有的,墨塊硯台也有一副,方才朝公爺要來的,您直接拿去用就行。
羅月止笑眯眯:「但筆卻僅此一支,我喜歡得緊……您若非要用的話,就得問我買了。」
趙宗琦進退維谷,一時不察把自己逼近了死胡同里。
他親口說了,要和羅月止打這個賭,就得簽訂契約才算,可要簽訂契約,就得那羅月止手中這支筆來寫,竟就這樣被架著下不來了!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方才羅月止所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廢話。
他先是故作閒散,消磨時間,降低趙宗琦的警惕,而後對規矩契約侃侃而談,表面上是在同趙宗楠、岑介等人交流,實際上正是說給趙宗琦聽的。
趙宗琦此人最是自傲,決不能容忍一個商賈比自己更講求禮法,更受人誇獎。
商賈都能遵守的規則,他卻不能?豈有此理!
果不其然,他一時失察,主動承諾要簽訂契約行事。還捨不得已有的「優勢」,想抓緊時間讓羅月止敗北,自己給自己框死了時間。
而此時早就過了能再拿一套紙筆的時限。
他想刁難羅月止,就必須得買筆!可買了筆,又是羅月止贏!
賣東西最重要的是什麼?
不是這東西有多好,而是顧客有沒有對應的需求。
趙宗琦金尊玉貴,不差這一支破筆,羅月止就算把玉筆誇得如何,他不買就是不買。
故而羅月止要做的,就是讓他產生需求。他現在的需求是什麼?是贏、是掙面子、是看羅月止的狼狽落魄。
而人一旦有了需求,就有了「漏洞」。
羅月止微笑道:「香滅了……未能與郡公達成協議,當真遺憾。還要再來一次嗎?」
趙宗琦這還有什麼可說的,被區區一個商賈卡邏輯卡得動彈不得,羞憤無比,也顧不得什麼一直掛在嘴邊的禮法不禮法,直接站起身離席了!
「九哥喝醉了,送他回去歇息。」趙宗楠對身邊的僕從吩咐道。
羅月止功成身退,恭恭敬敬給諸位貴賓行禮,回自己座位上高高興興喝酒去了。
他反過來「欺負」了一把皇親貴胄,把人家紅著眼圈氣跑了,自己卻依舊談笑風生,神色如常。
先不說智謀決斷,這份心力膽魄就已經是罕見非常。
崔槲看了一眼旁邊坐著的岑介,壓低聲音道:「此子不可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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