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頁
聽說延國公兒時在宮裡備受寵愛,連頭髮都是皇帝親自給他梳的,實乃宗室紅人。
如今他封公進爵,別家宗室大都在混吃等死,做富貴閒人,唯獨他經常出入於國子監,又多做善事,名聲好得很,宗正寺管不得,御史參都參不動。
這樣的人,你惹他幹嘛?
不說阿諛奉承,起碼的眼力勁兒得有一些吧。
「人家樂意跟商人交往就交往唄,官家都不管,你倒是管得寬。說起八大王,都把那黃家人捧到天上去了,你是個敢諫的,有本事先把這事兒論一論?」
那書生這才不說話了,戚戚然避到一邊去,等著喝新茶。
羅月止見時間差不多,吩咐僕使各自下場,給在場的秀才衙內們送上了一件小禮物。
打開封皮,裡面是一沓柔軟而光滑的紙張,膚卵如膜,透光比那澄心堂紙還要強上一分,已成半透明之態,猶如淺霧薄紗。
如此寶紙,只有在場幾個家事豐足的衙內,曾在某些天價字帖中見過。
羅月止這樣的人,就算出來玩也不耽誤賺錢。
此乃硫酸紙,又可稱「雲霧紙」,正是羅月止近日琢磨出的糯米紙「平替版」。
第175章 雲霧盛行
羅月止之前苦於糯米紙造價昂貴,一直想著該怎麼精進技術,將糧食原料替換掉。
他在福州見過了硫粉,便突發奇想,想試試能不能以硫酸水造紙。
硫酸紙同樣是半透明的,在後世專做轉印用途,而且硫粉總比糧食要便宜些,貨源也更加穩定。
……想法是有,可文科生兩眼一抹黑,卻不知該如何將礦石粉末提煉成濃度足夠的硫酸。
這方面,反倒是趙宗楠一個土生土長的宋人,比羅月止這個兩世為人的還要靠譜。
他在香藥一道上頗有造詣,叫來蒲夢菱一通氣,表兄妹兩人都記得,早年間聽聞南方有蒸取花露之法,可通過特殊的器皿將花漿蒸煮,濃縮成醇厚的香液,灑在衣襟之上可代替薰香。
再進一步收集消息,據說這蒸縮濃液之法,乃是煉丹的道士們最先琢磨出來的,這才被香藥商人們借用去。
巧了。
沉迷道教修仙煉丹的人,他們正好認得一個。
崔槲崔學士身穿玄色道袍,手抱木柄拂塵,聽羅月止把來意細細解釋完一遍,思考半晌:「你們稱它作硫酸水,真是個稀罕叫法,老夫半天沒反應過來……現在才聽懂了,要的不就是綠礬油麼?」
他從懷中掏出一隻雙片透明圓鏡,擱在眼前,借其視物,轉身去書架上翻找起來。
這鏡片瞧著真是頂頂稀奇,就如同後世的眼鏡一般,只不過沒有鏡腿,需要人手持來用。
按宋人筆記《洞天清錄》中的說法,此物名叫「靉靆」,大都是老花鏡,若上了歲數看不清小字,便可以此掩目,看得分明。
如今沒有玻璃問世,只能由水晶打造鏡片,造價高昂,一隻靉靆可以同一匹千里馬價值相抵,也只有崔學士這樣的身家地位才用得起。
同樣是眼睛不好使的,歐陽永叔那窮諫官就用不起靉靆,故而羅月止每次見他,他都皺著眉頭、眯縫著眼睛看人,乍一看就跟鬧脾氣似的。許多人傳他脾氣不好,大抵也有這方面的緣故。
書架下的崔槲繼續說道:「自唐時便有人煉製綠礬油,無色無味,可蝕鐵鏽,但以前人都是拿石膽煉之,用硫粉的倒是頭回聽說,可以一試!」
崔槲搜羅了半天,小心翼翼將兩本書交到趙宗楠與羅月止手中。
一本書叫做《丹方須知》,據說裡頭記載了當代「蒸餾器」的做法。
另一本書聽名字就很浮誇,叫做《黃帝九鼎神丹經訣》,據說這一卷中詳細的記錄了綠礬油的製法。
羅月止粗略翻看了一下,嘖嘖稱奇。沒想到道家煉丹術如此靠譜,簡直比他這個現代活過一遭的人還要懂化學……
回界身巷後,趙宗楠尋來了稀罕的銅石,照著丹書上的法子,一邊命人壘出方頭泥爐,準備干蒸石膽,一邊命匠人打造出蒸餾器來,嘗試將硫水提煉。
堂堂國公爺,還挺愛搗鼓這瓶瓶罐罐的玩意兒,整個人都顯得興致盎然。
他行頭製備的更是齊全,面覆布巾,肩系襻膊,身套革衣,又帶著雙鹿皮手套,乍一看穿得跟個科學怪人似的。
羅月止幫不上忙,只能在樹蔭里坐著,懷裡抱著阿晞,腳邊趴著阿織,坐在院中小胡床上看著趙宗楠忙活。
一人兩貓,三臉發呆,傻得如出一轍。
比起羅月止,怕是這位延國公才更像個「穿越金手指」持有者。
隨著幾日之間努力不輟,那硫酸——或許該入鄉隨俗,叫它綠礬油——還真叫他給鼓搗出來了。
但綠礬油殺傷力頗大,隨著製法不斷探索改良,精益求精,濃度提高,銅質的蒸餾釜率先扛不住了,被腐蝕得越來越薄,到最後溶了個洞,綠礬油滴落出來,好險將路過的阿晞貓毛都給燒了。
羅月止嚇出了一身冷汗,趕緊將貓崽子撈了回來,實在沒想到農業時代,硫酸能煉到如此高的濃度。
羅月止提醒道:「硫……綠礬油濃稠過頭,便能將眾多材料都腐蝕掉,金銀銅鐵怕都是用不得了。」
若說抗硫酸腐蝕的材料,頭一個就要數玻璃,但這工業產品太高端了,羅月止根本不知道怎麼造,只能退而求其次,以陶瓷代之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