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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鄭遲風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真誠的笑容,「這已是極大的進展,我今天屬實是來對了。」
「還沒完呢。」羅月止的聲音傳來。
鄭遲風轉過頭。只見那老匠何人壽低頭行禮,口中道:「啟稟官人,方才我便同東家說過了,這度牒花押的刀刻之法,小老兒瞧著眼熟……」
「城東襖廟附近有個專擅仿古的玉雕匠人,祖籍蘇州,與小老兒同鄉,在京中做了得有四十多年,其人如今上了年紀,落刀之時常有頓挫,若雕的是章子,蘸了印泥印在紙上,想必就會有這般飛白之態。」
鄭遲風心口猛跳:「此話當真?」
羅月止笑答:「我家這位老先生刀工得不了魁首,但眼力卻是汴京獨一份,你心可放在肚子裡。」
幾個月前,羅月止高薪聘請這位何人壽來做「坊刻教頭」,根本都不是叫他操刀去雕刻的,就是相中了他這份萬里挑一的眼力,請他來做個統籌全局的總監工,也是為活字的慢慢疊代做準備。
老匠人捻捻鬍鬚,笑容自得:「東家過譽了。」
羅月止站在何人壽與柯亂水之間,問面前人:「大抵就是如此了,還算幫得上忙嗎?」
「何止幫上忙,是幫上大忙了。」鄭遲風這位新科進士、有官身的衙內,竟對面前三人微微彎下身子,「果真是江湖有奇才,深藏不露,多謝各位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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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羅月止:我人脈廣得很。
第139章 維那法師
富彥國在今年年初升了官,官拜知制誥,糾察在京刑獄。
這個差遣可以理解為皇城中的司法監督機關,專門負責監督開封府、大理寺等司法刑獄衙門的工作,審核其提供的供報與陳狀,糾察其偏頗疏漏。
如發現上述衙門在斷案途中存在違反制度、濫用職權或徇私枉法的行為,便可向有司駁奏,要求重新處置。
富彥國早前便對此案關注甚重,早早將假度牒案子扣下了,但並沒有即刻說明緣由,暫且只拿「此案複雜,審慎不足」這樣含混的話糊弄著。
開封府著急結案,屢次三番來探問糾察司的口風,每次都叫富彥國擋了回去。
直到他終於等來了鄭遲風的消息。
信件羅列了各項有據可查的疑點,由此可知,假度牒背後十有八九有寺廟與官衙的運作,嫌疑最大的當屬大相國寺以及中書省,其中多有賊人暗通款曲,斷不能倉促結案。
正值開封府又差人來問,富彥國這次宣稱不見,態度比之前更強硬了些,叫他們好好查案,恪盡職守,不要捨本逐末,把精力都放在糾察司身上。
如若不然,以後像這樣打交道的機會只能越來越多。
小吏回話,說開封府來人羞愧而退,未曾繼續糾纏。
富彥國點頭,繼續看著鄭遲風的來信,笑道:「這鄭遲風,將查案寫得同話本一般,還有些江湖市井,奇能異事的意思在裡頭。」
鄭遲風托人送來信,連同那一箱子假度牒也完璧歸趙,區別在於已經按照羅月止的說法,分出類別來。
富彥國挑出幾張假度牒,平放在桌子上端詳,還順帶問身邊的小吏看得看不出區別。
小吏低頭看了片刻說道:「可是紙張的顏色不同?」
富彥國便笑起來:「果然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小吏似乎不是很服氣,便問他的意見。
富彥國就嘖了一聲,說莫要吵鬧,且叫我仔細看看,看清楚了再同你分說。
……
羅月止傾力幫忙,才叫鄭遲風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了突破口,幾乎沒有走幾步彎路,已有大功。
接下來的事情,就要交給鄭遲風去辦了。
鄭遲風並沒有直接找上維那法師對峙,反倒偷偷摸摸發動「鈔能力」,分別買通了維那法師身邊的幾位小僧。
他將幾人的供詞相互對照,幾人都知道佛門中有「菩薩紅」這一說法,而維那法師前些年確實用過「菩薩紅」,還差使他們送給外寺法師一些顏料,所以記得相對清楚。
但這幾年,法師應當沒有再使用這種顏料了,也沒見往外送,好像是用盡了存貨。
鄭遲風再擲千金,輾轉打聽到之前與維那法師有過顏料交流的僧侶名單。
幾度尋尋覓覓,他終於在應天府尋得一位曾在京中法雲寺掛單的雲遊僧,買下了他手中,曾從維那法師處求得的半盞菩薩紅。
打開瓷蓋,裡面的顏料已經徹底乾涸開裂了。
但好在礦物顏料與植物顏料不同,此類以奇石寶礦製作的顏料足以經年不壞,是能救回來的。
——鄭遲風又找羅月止借來了柯亂水。
小柯郎君終於再次見到了傳說中的菩薩紅,提臂挽袖,重新研磨製膏,姿態頗為虔誠,半日之後叫顏料恢復如初。提筆蘸取顏料在黃麻紙上臨摹花押,果真同假度牒上的墨跡一模一樣。
富彥國聽得信,點點頭吩咐下去:「請大相國寺維那法師……到大理寺獄一敘吧。」
維那法師已到知名之年,生了張嚴肅沉穩的面孔,眉骨高聳,臉頰消瘦,他褪了身上的袈裟,僧衣應是穿了有些年頭,已漿洗得有些失色。
今人對佛道兩教中人都有些敬畏,衙役未曾動粗,將他好好請進了囹圄之中。維那法師站在大理寺獄間狹小的石窗底下,靜靜撥著他的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