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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給鄭遲風、羅月止一個下馬威,用這個名頭做文章,才有事半功倍之效。
李人俞此前從未親眼見過這篇文章,但僅僅是聽羅月止隨口提過一句,僅僅那一次,便是記憶尤深,以至於到現在都難以忘懷。
他甚至專門將其透露給夏子喬,而夏子喬僅憑這四個字,便特意遣他來搜羅文章,重視至此,其背後皆有緣由。
如今的官家並非太后所出。
幾年之前,章獻太后隱瞞官家生母身份,把持權柄,久不還政,權勢極盛之時,甚至曾經想要著天子衰冕,拜謁太廟,眾朝臣力諫之下方才未得施行。
章獻太后才能卓著是真,對官家細心教養是真……但親情之外,重權難捨亦是真。
如今章獻太后已然駕崩多年,官家心中對後宮干政的忌憚,早已被懷念和感傷所掩埋,可在適當的時候推波助瀾,未必不能將這股忌憚重新喚醒。
如今官家膝下並無子嗣,朝臣隱隱有讓他繼續過繼宗室子弟入宮的意思,連那位賢名遠播的皇后也在相勸,官家已然不悅。
倘若這個時候,有朝臣之女,避姓埋名,以名為《論女科舉》的文章,故意散播邪說,意圖宣揚女子為官的風氣,妄議朝堂是非,尊武周舊事,大談女帝之功……皇帝該作何感想?
若聯繫起幾個月前那不知真假的、「行伊霍之事」的反信,他又當是何感受?
賢明之後,非親之子。
往事歷歷在目。
此事無關科舉之對錯,跟女子讀書與否更不相干,這分明就是要動官家的逆鱗,動皇權的逆鱗。
李人俞找了個機會,將鄭甘雲與蒲夢菱所通的書信送出京城,估算著時間,翌日便會送到大名府。
皇城之中烈日炎炎,窗外蟬鳴嘲哳,然而李人俞手心卻涼得猶如未化的冷冰。
「如今朝廷不行連坐之罰,就算表哥在京中沒了立足之地,回到蔡州亦有生計……等我加官進爵,定能保姑母一家平安……」
李人俞喃喃自語。
「等我加官進爵……」
第200章 舊時之約
大名府小吏將京城來的信件送到書房中時,夏子喬正靠在窗下的留仙椅上昏昏欲睡。
窗邊的仆女身著淺絳衫襦,手持一柄緙絲團扇,替蒼老的主君消暑送風。
夏子喬聽了小吏的傳報,慢慢睜開眼睛,語氣聽不出褒貶:「來得這麼快……」
小吏接過話來:「那李人俞當真是個心狠的,連自家兄弟姊妹都能算計著換取功名,假以時日,怕是真能做出一番事業來。」
夏子喬不置可否,又問了一遍:「他說這信件,是從郇國公府中拿出來的?」
小吏稱是。
「心狠敢做,卻急功近利……」夏子喬閉上眼睛,躺回留仙椅中,「先收著吧,這信件用不得。此人立場不清,日後也莫要再多聯繫。」
小吏困惑不解:「不是說能以那《論女科舉》為由頭,將鄭遲風與羅月止好生教訓一番?如今手書已經到了咱們手中,憑著春娘的手藝,仿寫一篇書信輕而易舉,主君為何反要放過他們?」
夏子喬側過頭,突然問了他一句:「你跟在我身邊有幾年了?」
小吏愣了愣,回答道:「回稟主君,應是有五年了。」
「三年前你也同我一起去過西北,為何兵法之事卻這樣生疏?竟還不如皇城中一個小小的員外商賈。」
夏子喬咳嗽兩聲,接過仆女遞上的春茶,低頭啜飲幾口,眉頭方才舒緩了些:「易敗之兵,實乃誘敵之兵。」
「佯裝不察,誘敵深入……這個法子,當年的西夏人愛用,張亢張公壽也愛用。」
「李人俞乃是蔡州豪紳出身,卻不知京城大族的規矩,遑論宗室門第……短短半個月的功夫,他便能差使人將書信從公府之中取出,如入無人之境,卻又找不到最關鍵的一封,只來等我們仿造,再將仿信親手送進京城。」
夏子喬笑了一聲:「如此局面,未免刻意。」
「倘若這封仿信,入京之後沒有送到官家手上,而是流落他人之手,甚至有人拿出原件當場比対,反告誹謗、」夏子喬問面前的小吏,「我們該如何解釋?」
小吏怔愣半晌,後背直發涼。
那不就坐實了他們偽造字跡、散布不實?
若叫有心之人將石富二人「造反」的信件也聯繫進來,鬧出聲勢,保不齊會落得個怎樣的罪名……
「那姓羅的員外心機不淺。將坦途大道鋪在人面前,就是等著旁人自己鑽入囹圄。論起心狠,怕是比他這表弟高上數籌不止。」夏子喬闔起雙目,「當今的年輕人啊,故弄玄虛,野心大得很。」
小吏:「主君……」
「罷了。」
「官家既已対那群恃才傲物的狂生起了疑心,便是好事,我所求的局早已落成,不必冒進。」
「這羅小員外既非朝臣,亦非外戚,又有如此算計,棘手非常,此時勢頭正旺,我又何必非要引火燒身。」
「只是天下萬物之勢,月滿則虧,盛極而衰,他莫要被自己身上這把火焚化了才好。」
……
羅月止沉吟片刻,又問了一遍:「大名府仍沒動靜?」
倪四失笑:「真沒動靜。這已經是您今日問過的第五遍了。就算公爺不覺得煩,您也可憐可憐我們底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