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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月止沉思多日,對蒲夢菱道:「我有個主意,想做一款新的刊物,便叫作《雜文時報》,網羅這些立意辛辣的文章,不重文風駢麗,只看論道的高低,這次不再面對閨閣女兒,而是面向天下人。」
蒲夢菱愣了愣:「郎君說的是京城人,還是天下人?」
羅月止回答:「自然是天下人。如此文章,如何要局限於一城?《進士學報》這幾日便能盡數刊印完成,國子監能將學報廣發天下,其中自有我能效仿學習的地方,只要打通了通道,遠播天下並非難事。」
蒲夢菱呼吸一滯,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經懸掛於閨房中的那張輿圖,千里江山鋪展在眼前。
她自知這一生怕是沒有了遊歷千山的機會,可若羅月止所言之事能成,豈不也算是托意於筆墨漫遊天下,達成此生夙願。
她心跳如擂鼓:「郎君若當真,新刊主編的位置,能不能也叫我來坐?」
蒲夢菱眼中有野心。這是一個做事的人該有的眼神。
羅月止注視著眼前這位年輕娘子,心中竟生出種欣慰之感來:「當仁不讓,蒲娘子風度如此,我自然願意託付……但這件事還要多加籌劃,照我的意思,應先在汴京試行一段時日,若反響頗佳,再商議未來的發展之道。」
蒲夢菱發覺自己焦急過頭,赧然稱是。
……
多日之後,鄭遲風盤膝飲酒,身邊坐著兩位容貌甚麗的官妓娘子。
他身負官職,自然不能出現在諸如小甜水巷之類的妓館青樓之中,但京中七十二家正店酒樓,皆有官妓娘子盛裝打扮,唱曲陪酒,這卻是不禁官身的。
正店聽曲賞美人,便成為了京中有官人最常見的消遣。
這是朝廷榷酒制度中的一環,通過限制酒麴的銷售,將酒水釀造權控制在正店之中,再差遣官妓於正店陪客宴飲,招攬生意,促進販酒盈利,充盈國庫。
這些「公務在身」的官妓娘子是受到一定保護的,她們的工作乃是舞樂助興,設法賣酒,並沒有侍奉枕席的義務。
若在正店中有人對官妓娘子圖謀不軌動手動腳,惹得娘子們驚懼,自會有夥計上來阻攔。
若有普通官員攔都攔不住,在正店借酒醉蓄意鬧事,翌日流傳出去,政敵和諫院都不是吃素的,定然聞風上劄子彈劾,鬧事者免不得下放貶謫,打包扔出汴京去。
但儘管這樣,官妓娘子賣酒的工作也不好做,被人在言語和舉止上為難乃是常事,來客看起來都人模狗樣,卻很少見真正表里如一的好客人。
鄭遲風就算得上難得的一個。
他是名滿京城的美貌官人,嘴甜油滑,愛哄人愛逗人,卻從不與娘子們為難,來得次數多了,名聲傳揚出去,誰都願意來伺候。
油嘴滑舌,總比那高傲粗魯、舉止唐突的狂生好得多。
鄭遲風聽身邊人聊起京中新奇之事,飲盡了酒,若有所思:「雜文時報?」
官妓娘子愛慕他,爭先同他解釋起來,說那是羅氏書坊的新刊,最近幾日剛在京中流傳,好些讀書人,尤其是新科的進士都看過,說裡頭的文章別出心裁,瞧著新鮮得厲害。
聽好幾位官人說,其中的文章辛辣生動,就算看完之後心裡跟遭針刺了、挨了巴掌似的,也停不下來,意猶未盡。
「新科的進士都看過,怎得我卻沒看過。」鄭遲風挑著眉毛笑,一雙鳳眼含情脈脈,「豈不是欺負人麼。」
官妓娘子被這眼波瞅得心軟軟,便柔聲哄他:「近兩年那羅氏書坊好大的名氣,就坐落在保康門附近,好找得很,官人好奇,差人登門買上一本便是。」
鄭遲風上了心,在心裡默記四個字。
羅氏書坊。
羅月止卻並不知被鄭遲風惦記上,他方從錢員外的宴席上離開,借著月色溜達回界身巷。
有了之前的經驗,第一期《雜文時報》通過羅月止積攢下的人脈徵稿,除雲中君那篇文章外,刊登的大都是新科進士們壓箱底的舊作。
這些舊作實乃直抒胸臆之作,散漫自在,立意犀利,用典與韻腳都不甚講究,多有些措辭激烈之處,大都不符合《進士學報》典麗端莊的調性,但與《雜文時報》卻是天作之合。
新刊的GG招商自然也走在了前頭,刊物外面的書封、裡頭夾帶的仿單、副刊的三張GG頁,皆提前商量好了登報的GG東主,其中尤以錢員外的松風畫店最為積極,斥巨資占據了最大的篇幅,用以宣傳今年的宜春競畫賽事。
《雜文時報》上市第三日,累計賣出了千餘份,京中四處可聞其名聲,連帶著報名宜春競畫的學子比去年高出三成之多。
錢員外大喜,今日在家中設宴款待羅月止,竟然還把自家未出閣的閨女帶到前堂來給羅月止認識。
羅月止大抵明白了他的用意,慌忙婉拒,解下隨身佩戴的玉佩送給錢家娘子,願認她做自家妹子,以後就以親兄妹的禮節相待。
錢員外本欲與他拉近關係,姻親不成,認個兄妹也是一樣的,嘆了口氣,並未再逼迫。
只是在羅月止臨走前,老錢忍不住嘮叨了幾句:「侄兒今年也二十有二了,知道你工作繁忙,也該先成家再立業,你家那措大老爹當真靠不住,都不知道幫你籌劃籌劃麼?」
羅月止自然不能說實話,只道還未到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