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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月止:「……」
羅月止:「……這麼長日子了,貴醫館難道都沒發現,你們這辦法有個天大的漏洞?」
羅月止沒給他們說話的機會:「藥丸蠟封,本就是為了防腐保鮮,買藥丸子的時候,誰會一顆一顆捏開來,以氣味分辨真假,若真要這麼幹,還封蠟殼做什麼?」
羅月止真是長見識了:「再者說,我看今日上門討要說法的人家,穿戴並不豪奢,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若真是錢帛充足,何苦節省那前來問診的銀錢,還要圖便宜買那一兩銀子一顆的假貨,你看他們像是能聞到過真品、加以比對的模樣嗎?」
藥童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愣在原地琢磨半天,又轉過頭期期艾艾地叫他們東家。
誰知年輕掌柜好像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沉默半天。
「此藥名貴,本就是針對重症,或急需起效的病患。」文冬術不一會兒便回答。
「他們貪圖便宜,妄想尋求捷徑,本就不應該,為何反倒叫我們百般防備。若有人心存僥倖,不分是非,吃出問題也是種因得果,醫館如何能為他們負責?若像今日找上門來,自要將真假在大庭廣眾之下分辨清楚便可。我們問心無愧。」
羅月止聽完這番話,終於悟到文冬術身上這股冷清勁兒的來處:
尋常說起醫士都是悲天憫人,有菩薩心腸,可這尊不像菩薩而像是神明,從他棲居的九重天遠遠俯瞰,人世間蠅營狗苟、生老病死仿佛都跟他全無干係。
治病救人是工作。
工作之外,誰生誰死,誰貪婪誰愚蠢,照文冬術的說法,都是他們自己的因果。
他看都懶得看一眼,更別說去救了。
「我之前說你是奸商,實在是說錯了。」羅月止感嘆,「原來是個冷心冷情的石頭腦袋。」
藥童不樂意了:「你怎麼罵人啊?」
「非是罵人,而是感嘆。」羅月止笑道,「小童莫生氣。你們東家是世外仙人,遺世獨立,但生意卻不該是這麼個做法。身懷本事能掙錢沒錯,但若是任由贗品橫行,擾亂市場,不為自己高聲申辯,反而指望著清者自清,最終只能是玉石俱焚,你信是不信?」
藥童反駁:「難道叫我們東家滿世界吆喝著不要買假貨?我們廣濟醫館世代東家都是杏林聖手,吃皇糧享國俸,這樣沒有品格的事情可做不出來!」
羅月止脾氣好,仍舊笑著講話:「小童別著急,我給你講個故事,聽完故事,你就明白我所言為何。」
第67章 來新活了
大概在八百多年前,西邊有一個國家,民眾們不懂得製造銅幣的道理,都以金子作為錢財買賣貨物。
但這個國家多水少山,礦工們開採出的金礦根本不夠用,皇帝又要求擴大鑄幣,鑄幣人沒有辦法,所以在澆築新幣的時候,偷偷在金錠里摻雜了其他金屬,讓這批錠子的外表看上去和足金的錠子差不多,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只要不刻意去切割或稱重,就很難有人發現其中的秘密。
所以市面上就產生了兩種金錠子:
一種是摻雜了雜質的劣質金錠。
一種是足克數的優質金錠。
羅月止盤膝坐在榻上,笑意盈盈地問小藥童:「你說,大家會更樂意使用劣質金錠,還是優質金錠?」
小藥童聽得起勁,眨眨眼認真開口:「自然是用優質金錠……那批劣質金錠裡頭有雜質呢!」
羅月止笑眯眯道:「錯啦。」
小藥童困惑地站直身子:「錯了?」
「自然是錯了。」羅月止繼續講,「事實上,但凡是手上有兩種金錠的人,都會優先去使用摻了雜質的劣質金錠,想把風險留給別人,而把純度最高的金錠留給自己……久而久之,市面上充斥著不足克數的劣質金錠,而優質的純金錠子,已經無法在交易中看到了。」
羅月止手指敲敲膝蓋:「這就叫做『奸錢日繁,正錢日亡』。」
羅月止心道,其實同樣的道理在現代還有一個說法,叫做劣幣驅逐良幣。
小藥童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故事,登時氣得不行:「這是個什麼道理?優的反倒爭不過劣的,好的反倒爭不過差的!」
「這樣的事情還多著呢。」
羅月止撣撣袖口,舉止上雲淡風輕,唇舌上添油加醋。
「同樣是賣棗子,第一種需要精心培育,又大又甜,走高價少量的路子;第二種隨手栽種,果小味酸,卻走的是薄利多銷的路子……你信不信,永遠是薄利多銷能贏得過高價少量。
人們一看,次貨也能掙到錢,甚至比好貨掙得更多,那誰還費功夫栽培甜棗子?久而久之,就再沒有人種那種又大又甜的棗子了。」
「但藥石並非棗子。」文冬術此時突然插話進來,「酸棗子不過口味略遜,而那些以次充好的吃力伽丸,服用多了卻是要中毒昏厥,甚至危及性命,他們難道還不知道要規避風險?」
「可事實就是這樣啊。今日那位病患,可不是把要命的假藥吃了足足三天麼。」羅月止攤開手,「他們不似文掌柜,莫說讀醫書,有些怕是連字也認不得幾個,如何能分辨藥性,又如何知道身體情況每況日下,究竟是病痛惡化還是中了毒?若叫他們盈虧自負,講甚麼得失因果,豈不是稍微有些強人所難了。」
文冬術沉默。
「你說現在不怕假藥,是因為他們行事太蠢,把藥做得太毒……倘若像方才小童說的呢?不用那勞什子硃砂了,添幾味便宜香料,將香味弄得直衝鼻子,再揉進去幾把艾草,同樣叫做吃力伽丸,賣上一兩——甚至不到一兩,就七八百文的價格,吃了不害人,甚至還有點自欺欺人的作用,請問到時,貴醫館又該如何自處?」